《成瘾2.0(NP 久别重逢)》 偷腥的猫 “嗯...快点,再快点!!” “你个小骚货,看我不操死你。” 透过门缝看到那两道缠绵交迭的身影,程尹惊得几乎要叫出声。可下一秒,她便被人紧紧捂住了嘴。那双手没有任何温度可言,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身后黑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让她完全不敢动弹。 小偷? 保姆? 还是这家的女主人? 任何一个猜想都足以吓坏年仅十六岁的程尹。 她试图往后退,却发现那人死死封住了她身后的退路。两个看不见彼此脸的人,就这样看完了整场荒唐性事。 在男人一声低吼之后,房间内的人终于开始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身后那人突然把手松开,随即转身离去。 程尹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因为窥探到了那人的模样而横生事端。但再不离去,她随时都有被里头那对野鸳鸯发现的风险。慌乱之际,那人竟然轻手轻脚地折返了回来,然后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牵离了风暴中心。 是个男人。 还是个年轻的男人。 这人比程尹高了许多,像是比班里最高的男孩还要高些。他身后书包鼓鼓的,身上也有股风尘仆仆的气味。 小区名叫愉景新苑,首次开盘时规模不大,只有五栋楼。后来因为房地产业十分红火,于是又起了二期。现在,三期也在如火如荼地施工中,所以这小区目前有些鱼龙混杂。程尹也是因此才轻易混了进来。 她一路跟到了楼下,一层楼一层楼地翻看鞋柜,还真叫她确定了具体的房号。好巧不巧,那房子门上竟然还插着钥匙,可见那二人有多急不可耐。 走到人来人往的门前广场,男人这才放了手。他徐徐转身,眉眼里满是戒备,问:“你是谁?” 程尹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反问:“你又是谁?” “我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我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话不经意地就从嘴边溜了出来,等到程尹理清事情前后,周围所有声音顿时隐入尘烟。人潮突然袭来,打破了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她和那男人不约而同地偏头看向下了课的补习班,看着嬉笑打闹的孩子们。 一个烫着卷发的妈妈轻易接到了自家孩子。她扬起手中刚杀好的鸡,张嘴说了话,大约是“今晚做盐焗鸡”之类的。一个穿着工厂制服的爸爸在电动车上招了招手,然后便跑过去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爸爸一开始指了指后座,但女孩扭捏着不想上去。最后,她如愿站上了爸爸身前落脚的空隙,逐渐驶出了二人视野。 “宋哥哥你不是在外地读大学吗?我记得还挺远的。” 突如其来的“宋哥哥”把男人激起了身鸡皮疙瘩。他皱眉看向程尹,道:“我回来办个事儿,还有,我叫宋观潮。钱塘江观潮的观潮。” “噢。我叫程尹,日程的程,尹静琬的尹。”见宋观潮在听到后半句时明显皱了皱眉,程尹便知道这人对电视台八点档没什么兴趣。 “他们这样多久了。” “我妈每周都带我来这上兴趣班,我上了有大半年了。” “浩海琴行?” “嗯,拉小提琴。”她边说边指了指身后的琴盒。 “现在才开始学是不是晚了点?” “我也这么觉得。但我妈想让我学,我就学了,反正花的是他们的钱。” 说完,宋观潮便突然没了声音。因为实在缺乏了解,所以程尹也不知起什么话头好,便和他一起站在原地发呆。 最后还是大几岁的宋观潮先开了口:“吃冰淇淋吗?” 程尹逃了课,本来就有大把时间需要打发,所以并没有拒绝。她跟着宋观潮走过小区门口那排档口,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家乐”的百货超市前。 老板见到宋观潮时突然放大了眼睛,后者同老板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才直奔冰柜。 “你吃啥?” 这家超市用了两个又长又深的冰柜来放冰淇凌,看似大有可选,实则毫无新意。冰淇凌没有饮料更新得频繁,这事儿大家早已习惯了。 “我要小布丁。”程尹很快就挑好了自己想要的。 “五毛钱的那个?”宋观潮话里有些嫌弃,但还是伸手挑了根形状好的。 “那请问...”程尹把半个身子伸进冰柜,狠狠吸了口冷气才又道,“见过大世面的宋哥哥喜欢吃什么?” “绿色心情。” “......” 眼看着这话题又进行不下去了,程尹乖乖闭上了嘴,跟在宋观潮后头在超市四处游荡。他先是挑了只笔,又问了问老板2L的矿泉水在哪里,随便拿了两瓶,这才来到柜台结账。 “一共8元。”老板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地就结好了账。他舔舔大拇指,刚想伸手摸张袋子,便被宋观潮叫了停。 “不用袋子了。”宋观潮从口袋里拿出张10元钱放到了桌上,然后把找零和笔一起塞进了口袋里。他一手提着两桶水,一手拿着冰棒,和程尹一起走出了气味复杂的超市。 刚踩上门口劣质的迎宾红毯,程尹便火急火燎地拆开了包装纸。她先是伸舌舔了起来,把上端舔得微化,才张嘴咬了口。感受逐渐在嘴里抿开奶甜味,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宋观潮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问:“你好像对刚才的事儿没什么反应啊。” 程尹神色古怪地撇了宋观潮一眼,反问:“你不也没什么反应吗?” “你爸妈关系不好吗?” “还好吧,他们都挺疼我的,也从来不在我面前吵架。”宋观潮的问题按理来说是有些冒犯人的,但程尹的表情却淡淡的。她咬了口雪糕,再次反问:“你爸妈关系怎么样啊?” “我没妈。” 盛夏太阳毒辣,连人都能分分钟就能融了去,雪糕自不必说。程尹歪头把摇摇欲坠的雪糕液舔了回去,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没事儿。” “你是北方人吗?” “淮城本地人。” “噢...那你是在北方读大学咯?” “怎么说?” “比如你说‘2’的时候会翘舌,而且你偶尔会加儿化音。” 宋观潮哑然失笑。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程尹一眨眼就跑了大老远。 “糟了要下课了。” 她扔下这么句话便消失在了转角处。 等到女孩彻底没了影儿,宋观潮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捏着根冰棒。他弯腰放下矿泉水,想都没想就顺着切口往下撕开,结果那冰棒直接拦腰折断,砸在地上化成了一团绿泥。 两家四口 在日夜更替的节点,摩天轮按时亮了灯。它作为老城区地标性建筑,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地点缀淮城繁华夜景。 从盛夏到深冬,程尹第二次见到宋观潮,已经是大半年以后的事情。那时她刚与朋友告别,她的宝贝翻盖机就来了个信息。 【我到游乐场了】 在撞破程母和宋父二人的事情后,装傻充愣的不只是她,还有那个宋家那位芝兰玉树般的人儿。 听母亲说,宋观潮是当年淮一的理科状元。程尹虽然不信,但有一天还是忍不住去荣誉榜上确认过了,那张已经有些褪色的证件照旁边,确实印着“宋观潮”这三个字。 宋观潮比她大六岁,据说当年在淮一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聪明到当时带他的班主任到现在都会在班里夸他。 说他天资聪慧,程尹不得不认。 说他耿介端方,程尹不敢苟同。 终于在摩天轮售票处前看到了宋观潮,程尹踮起脚同他招了招手。 与初见时不同,正在港城读研的宋观潮浑身上下还真有股大都市的味道。他身上套着件黑色呢子外套,显得整个人十分修长。格纹围巾不仅把他脖子捂得严严实实,还兼顾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锐利的眼睛和两条浓眉。 仅是如此,便引得路人连连侧目。 宋观潮在摩天轮下等了估摸有十五分钟,见某个裹得跟个球似的女孩跟她挥了挥手,这才慢条斯理地往她所在之处走去。 等到二人汇合,程尹刚想问声好,不料宋观潮先一步吐槽起了她的新眼镜。 “谁带你配的这个眼镜?” 因为沉迷于电视剧和手机,程尹第一次验光就达到了惊人的三百度。尹春婷女士知道后,差点没当场把她给揍死。 或许是为了惩罚她的放纵,尹春婷坚持要给她配一个又厚又重的黑框眼镜,这让她一到新的班级就被取了四眼田鸡的外号。 所以程尹虽然无语,但还是默默把眼镜取下,塞进了口袋里。 二人此次见面,为的是吃一顿特殊的饭。从游乐场去饭店的路不近不远,走路要大约二十分钟。双手因大风而刮得生疼,即便藏进兜里都无法缓解,最后程尹只得放在嘴边呼呼。 淮城没有春秋,只有漫长的夏天和短暂的冬天,所以本地人大多有些受不住。 宋观潮见女孩手冻得通红,便把手套脱了下来,递到了她面前,“听说你在选科的最后关头,偷偷把理科改了文科?” “嗯。”程尹摇摇脑袋以示拒绝。她倔强地将掌心贴向脖子,试图拆东墙补西墙。 “在当坏小孩这件事情上,你实在没什么经验。”宋观潮转而把手套收进了口袋里,“这个刀啊,光插自己身上可没用。” 闻言,程尹脚下一顿。 宋观潮见状,也马上驻足回头。 一阵狂风从他身后呼啸而来,叫其微长的头发在空中狂舞。看着那双如野狼般的黑眸,程尹不禁讥笑出声。 “怎么?”程尹冷眼看宋观潮,张口呼吸间团团白雾在面前散开,“你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她言语尖锐,妄图直戳对方雷点,却不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 宋观潮也不反驳,只静静地回看过去,满眼都是女孩倔强又难过的表情。 从夏天到冬天,这短短半年到底发生了太多。尹春婷和宋盛华这对野鸳鸯,已是朋友圈半个公开的存在。而他们,也被外人戏称为“两家四口”。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这层,二人就这么杵在原地发呆,任凭厉风拍打全身,感受一点一点流失的体温,直到马路对面路过群与程尹一般大的男孩儿。 “程尹?” 其中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孩出声叫住了程尹,后者随即循声望去。 那人眉目生得温润清秀,脸颊缀着颗小痣,扶在自行车上的手指节分明,腕上戴的是珠串而非时下流行的电子腕表,整个人气质非常干净。 “怎么了江陵?认识那个眼镜妹啊?” 程尹在看到江陵等人的瞬间,下意识想要和宋观潮拉开距离。宋观潮把她的小动作看得清楚,倒是非常配合地往后面退了退。 “嗯,是同班同学。” “欸~不愧是老江,你看她耳朵都红了。” 江陵闻言脖子瞬间通红。他用余光将马路对面的程尹收入眼底,同时朝着开玩笑的男孩骂道:“祁星宇你别乱说!” 那被唤作祁星宇的男孩身上是寻常高中生打扮,纯色棉服束脚卫裤,再配个几百上千的运动鞋,方便随时上球场耍酷。 几个呼吸后,程尹平复好了心情,留了句“你自己去吧”便横跨马路走进了对面那群男孩里。 宋观潮虽被程尹那任性至极的行为气笑,却也没出声阻止。他站在原地目送程尹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后竟也叫了辆车往反方向走去。 结果就是,他们都没去吃那顿莫名其妙的饭。 阳痿罢了 老城区·兴鑫会所 在某间不对外开放的包房内,一卷发男人正掐着女人白花花的腰部用力顶送。 “嗯......把小骚逼给老子夹紧点!” 正在和女人水乳交融的男人是兴鑫会所的少东家,姓刘名为昌隆,寓意家族繁荣、代代兴隆。可惜这家伙自小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算得上淮城有名的毒虫。以至于他老爸都年过半百了,还在女人肚皮上拼小号。 与他父亲一样,刘昌隆初中便在会所的大姐姐身上破了处,后来更是一个月换三个,到现在已不知有过多少女人。如今在他身上起起伏伏的女人,是他的新欢,一个为了给弟弟凑医药费来开台卖身的小处女。 她一来兴鑫便被少东家看上,从此以后只服务他一根屌。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嗯啊爸爸操死我操死我!” “妈的!你个淫荡的小母狗。” 面对周遭不断传来的呻吟声,宋观潮面不改色。他双腿交迭,右手手肘顶在小腹处,指尖轻夹烟嘴,烟头微微朝下。缭缭白烟将上半身都笼罩在其中,竟衬得他眉眼有些忧郁。 不知过了多久,刘昌隆终于抵着女人的逼射了出来,后来,又借宋观潮的火点了支事后烟。吞云吐雾之际,他不禁出声打趣儿:“你爸真给了那女人五十万?” 宋观潮闻言,只淡淡地撇了刘昌隆一眼。 角落之人见宋观潮不愿意开口,手下整理衣服的动作愈发得快,不到两分钟便推门而出,把房间留给了刘昌隆他们。 她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个男人。 估摸是在外头撞上了衣衫不整的姑娘,他一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便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哟,刘公子好兴致啊?” 刘昌隆把烟掐灭在烟灰缸内,笑骂:“你小子怎么来得这么晚?” “唉,我爸妈最近管我管得严。” 来人名叫莫俊义,眼下时常挂着两道乌青,把他家老母亲心疼得不行,天天用瓶瓶罐罐的补药养着。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她那看似勤奋乖巧的儿子,实际上整日与刘昌隆这厮鬼混。 几杯酒下肚,莫俊义竟也莫名讲起了宋盛华那些事儿,“你那个爸啊给女人钱倒是大方,自己儿子学费却说拿不出来,这什么道理?” 烟灰随话音一同落地,霎时间,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下来。刘昌隆忍不住偷瞄当事人的表情,发现后者脸色果然如逐渐降临的夜幕似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水来。 “要我说你就别气了,人家小姑娘是好好一个家被拆散了,但到你这儿可不一样,你得了个妈有了个妹多了个家,这样看来是不是你赚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俊义眯眼笑笑,“你丫的说你自己呢?” “妈的,说到那女人我就气。”刘昌隆闻言,立马作出副要干架的样子,“明明是自己肚子不争气,不但生了个没把的,还把子宫给搞坏了。这也就算了,本来好好养着我妹,最后也少不了她吃的喝的,没想到为了争那些个不属于她的钱,竟想到把自己好姐妹送到了我爸床上。” “结果呢?你又多了个小妈啊?”莫俊义饶有兴趣。 刘昌隆嗤笑一声,“那女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第一次就被我爸弄了个半死。这人虽然被留下了,但,又是个不能再生的赔钱货了。” 听到这里,莫俊义只歪头笑笑,对刘家父子的德行不予置评。附身敲烟灰时,用余光瞥见一旁的宋观潮,他忍不住问:“怎么这么闷闷不乐?” “哎呀不就是五十万吗?那个项目,我已经帮你跟我爸说了,不出意外的话,别说是五十万了,一百万两百万都是有可能的。” 话音刚落地,几位穿着暴露的女人便推门而入。红唇大波浪的那个径直就往刘昌隆身边走,之中最唯唯诺诺的那个,则入了莫俊义的眼。 各自软香在怀后,刘昌隆对着无动于衷的宋观潮说:“我跟你说你今天必须挑一个,别老是不给兄弟面子。” 闻言,宋观潮百无聊赖地吐了口烟,“都说了我阳痿。” “我跟你说,”莫俊义听得一阵乐,“有些事情说着说着可就真的了。” 刘昌隆也被逗笑,“要我说啊,就是上次看到他爸和那女人做爱,给他看出心理阴影了。” 莫俊义与刘昌隆对视一眼,又说:“你若真的看不惯那女人和你那便宜妹妹,你就把她名字告诉我,让我莫老师亲自出手,替你教训教训她去。” 爷给你赔 太阳高挂,晴空万里。 同学们都从食堂陆续回到了教室,在闲聊和打闹中等待午睡任务的开启。而程尹却右手托腮眺望窗外,与嘈杂吵闹的教室实在格格不入。 “程尹,莫老师叫你去躺办公室。” 或许是她观察得太过专心了,男孩连喊好几声,都没能将其从放空状态中叫出来。等他钻进程尹前桌,后者才把头慢慢转了回来。 “程尹。”男孩把月考试卷从程尹桌面砌如高墙的书堆上拿了下来后,又用指尖点了点,“莫老师叫你带着这个去他办公室。” 程尹只眯眼望着他,并没有回话的打算。 男孩不仅没有因程尹那算不得友善的眼神而不悦,反而回以了某种打量的目光。 “江陵?” “你眼镜呢?” 江陵前段时间突然请了大假,直到昨天都还没回来。真要算起来,程尹已经足足有三个月,没有见过这号人物了。久到江陵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刹那,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面对江陵几乎同时发出的疑问,她揉了揉眼睛,道:“昨天把眼镜腿给摔坏了。” 程尹说完便捏起卷子起身,打算往教师办公室里去,结果刚走两步就踹倒了同桌放在地上的书箱。一声痛呼之后,她弯腰抱住小腿,五官几乎拧作一团。 “你真的可以吗??”江陵把她扶回了座位上,话里满是担忧。 “可以是可以,但我得先把这烂摊子给收拾一下。”程尹看向散落一地的书,心情愈发烦躁。 “那我先去帮你跟莫老师说一声,回来帮你一起整理。”江陵说完,便走出了教室。 十四班有几个不让老师省心的男孩,现下正聚集在教室某一角,大声议论着刚刚走出教室的江陵。 “欸,你知道吗?听说江陵前段时间不是生病了,而是回去夺家产了!” “你又从哪儿听来的?” “二十七班的王肃你知道吧?爸爸在海湾广场有栋写字楼的那个。就他说的。” “那成功了吗?” “必然是没有啊,不然他早都转学去栌城了,还会待在我们这穷乡僻壤?” 十四班是文科班,班里本就男生少女生多,所以除了几个不好惹的老师,根本没有人敢拿这群人怎么办。 程尹座位在他们前几排,自然捡着捡着就捡到了他们脚边,然后就听见他们越说越过分。 “欸,那江陵不会是什么富豪私生子吧?” “不然你以为呢?” 啪! 程尹顺手捡起某本落在地上的书,用力拍到了那造谣者的桌上。这做完,她就忽地后悔,于是默默蹲下,继续把同桌的东西收进怀里,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 此举把几人惊得张大了嘴,半天都没蹦出个字来。 “程尹你有病啊???” 程尹充耳不闻,抱着东西回到了自己位置旁,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书箱里放。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还是哑了?” 她猛地被人扯着衣服从地上拉起,脸上还被溅了几滴唾沫。 “你他妈你拽什么拽啊???” 不知哪个字眼唤起了刻在程尹骨子里的疯劲儿。面对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上至少十厘米的男孩,她咬牙将他的手甩开,然后趁其不注意把其整个人往后推。 男孩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抵住了脚,根本来不及找回平衡,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倒。教室桌椅被其从中间挤开,他下意识地用手抱住了脑袋,然后直愣愣地倒在了桌椅之中。 咔嚓一声 某种碎裂的声音传入男孩的耳朵里,他无视屁股和腰际的钝痛,连忙起身查看自己今日几番炫耀的手表,定睛一看,表面赫然出现了几条裂痕。 在朋友的搀扶下,男孩狼狈地站了起来。他捂着手腕,对着程尹恶狠狠地道:“你知道这个表多少钱吗?你赔得起吗?!” 程尹未料到自己冲动之举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所以突然有些慌了神。 男孩见状,更是来了劲儿。他挣开朋友走到程尹跟前,本想再说几句羞辱人的话,不料被某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祁星宇把程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高声道:“干什么呢??” “干什么??我让她赔我手表!” “行啊赔就赔,爷给你赔。”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把程尹往门外带。 两副面孔 “你这次开学考的成绩......” 一窗之隔的走廊上,祁星宇同江陵一阵低语,接着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见状,程尹心里止不住地打鼓,心想那死胖子的手表到底是要多少钱,才能把这两个富家公子哥吓成这样。 “喂,你有在听吗?” 眼前是墙又好像不是墙,她闭上眼睛摇摇脑袋,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 “喂!” 听到一声怒呵,程尹终于回了神。她先是看到了墙上大大的一个“勤”字,然后才把莫俊义黑不溜秋的脸收入眼底。 莫俊义愁眉蹙额地看着她,一手拿着她月考历史试卷,一手拿着红笔,笔尖指着某处空白。她心虚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随即飘到了题干处,却不知莫俊义何时将其画得乱七八糟,看样子竟自顾自地讲了许久。 “程尹你,”莫俊义放下试卷和笔,凝视程尹片刻后道,“是在小看历史这门学科吗?” 看到女孩一脸茫然,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再次开口:“还是说,你是在小看整个文科?” 周五午后,冬日末尾的太阳已全然没了脾气,窗外天空呈现出柔和浪漫的紫粉色 老师们去吃饭的去吃饭,回家的回家,总之办公室已几近空空。除她们之外,只剩下一个大腹便便的男老师。他完全不顾莫俊义还在和同学谈话,默默把灯都给关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霎时间,周围只剩下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 恍惚间,程尹好像回到了高二开学考试的那个下午。面对一筹莫展的题目,几乎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奋笔疾书,而她只是静静地握着笔,对同学们即便满面愁容,却还是写满一整页的行为感到不解,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就算不擅长也要学理科,学理科才有出路。” “文科不是谁都能学的吗?不聪明的小孩才学文科。” “文科不是背背书就好了吗?这你都学不好。” 对于那位男老师丝毫不加掩饰的冷暴力,莫俊义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他撑着下巴,一股脑儿地倒出几句奇奇怪怪的话。 他是去年才来到淮一教书的老师,在学生中的风评非常好,但在老师之中却大相径庭。听说,他读的是京城师范大学,算得上顶级文科院校。但是淮一自几年前起,就没收过研究生以下学历的老师,所以学校里都在传他是走了后门才进来的。 淮一颇有学风清正的美名,这也体现在了严格的教师选拔上。年轻老师也就罢了,那些资历颇丰的老教师最是看不起莫俊义这种有走后门嫌疑的年轻人。关于这一点,刚才那个老师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是不是也这么想?” 不过其他老师怎么想,程尹管不着。因为在她看来,莫俊义大约算得上认真负责的老师。譬如此时此刻的他,即便穿着T恤牛仔裤,即便顶着张稚嫩的脸,却还是释放出了最纯正的教师威压—— 说的每句话都让人无处遁形。 “我听说你原本是打算选理科的,我也看过你高一的成绩了,确实是理科比较好。” 他从抽屉里拿出张程尹高一时期的成绩单,上面标红的几乎都是历史或者政治。 程尹看着那张综合成绩分析单,莫名想到了母亲那张无所谓的脸。 窗户虽然敞开着,但那似有似无的风于散热解暑毫无用处。打扫卫生的阿婆从走廊经过,为地面刷上层光溜溜的水渍。莫俊义见程尹再次神游,抬手在其面前打了个响指。 哒 女孩忽地从回忆中抽离,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除了慌乱还有不易察觉的悲伤。 莫俊义本想说几句重话,却又因此作罢。他转而把程尹的月考试卷抽了出来,点了点答题卡的某处空白,“我不管你为什么要选文科,但你既然选了,那就好好学,心怀敬畏地学。” “理科教会我们生存,文科使我们懂得浪漫,诸如此类的话我并不认同。在我看来,学习文科对人类来说并不是锦上添花,而是固本荣枝的过程。” 午睡铃声准时响起,悠扬绵长的旋律经广播喇叭环绕整个校园。 在墙壁外侧,在长长的走廊内,祁星宇和江陵主动接过了拖把,用十分生疏的动作,将自己踩出来脚印悉数擦去。在墙壁内侧,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莫俊义对上了程尹的双眼,接着又道:“文科啊,决定的是这个社会、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架构,是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像大地一样的存在。” 在最后一个字音落地的瞬间,程尹只觉得周遭环境猛然变换。 从紧俏时装到麻布粗衣,从麻布粗衣到树叶兽皮,从山珍海味到稻谷麦穗,从稻谷麦穗到生肉野植,从高楼大厦到土屋瓦房,从土屋瓦房到天然洞穴,从秒二十米的汽车到三步两米的马车,从三步两米的马车到一步半米的双腿......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祖先对这个世界产生的第一个疑问,不是天空为何会日夜更替,不是苹果为何会落在地上,而是我是什么,我又为何看不见自己的脸。 命运交集 结束谈话之后,程尹没精打采地走出了办公室。 祁星宇见状,以为是这人一直在想赔钱的事,才这般失魂落魄。于是,他与江陵对视一眼,然后便自作主张地把程尹带到了食堂附近的学生活动中心。江陵虽然皱了皱眉,但最后也只是噤声跟着。 学生活动中心有许多社团的办公室,其中就包括最近刚批下来的篮球社活动室。看祁星宇和江陵都对这里极其熟悉,程尹才忽地反应过来,这俩人好像是校篮球队的队员。 等给她搬来张凳子,祁星宇抠了抠眉尾,说:“你放心,刚才我不是随口说说的,何况是你为了帮江陵出头,才惹上这些麻烦事的。” 看程尹摇头就要说不,江陵接着开口:“你别担心,那表不贵的,赔钱或是给他买个新的都好说。我们俩就是担心你被那群无聊的人盯上。”说着说着,他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无奈。 “妈的,咱就该找个机会给他们蒙头胖揍一顿!一群不省油的灯!” 江陵闻言,无声地看了祁星宇一眼,示意祁星宇这还有个女生在呢。 接收到江陵的目光之后,祁星宇摸摸脑袋,刚要朝着程尹道歉,就听见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说:“我他妈也早都看不惯他们了。” 一时间,两个男生都没了下文。 夏末秋初的天,淮城的风总越刮越起劲。听着簌簌风声,程尹深吸一口气,问:“那个表到底多少钱。” 两个男孩对视一眼,江陵开口说:“按照我对那个牌子的了解,可能要个几千块。” 祁星宇听到这话,有些疑惑地看了江陵一眼。江陵没工夫看他,见程尹脸上已然没了血色,又轻声哄着:“没事的,那人知道要找祁星宇要钱,就不会再为难你,只是你以后得稍微躲着点他们,不然等我哪天不在,你在这个班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你真是受气包当久了人都没脾气了,要我啊,肯定得让他们知道有些人能惹,有些个可不能惹。”祁星宇边说着,边把手指按得咔咔响。 程尹听完,点了点头说:“只可惜赔不起,不然就算鱼死网破,我也会叫他们知道痛。” 江陵却不这么想。 听到祁星宇和程尹的话,他不赞同地皱皱眉头,说:“你今天能磕破皮,明天就能磕破脑袋,为了这么些个人,不值当。” 祁星宇难得机灵。他听出江陵的画外音,提着灯笼就要找程尹身上的伤。见状,程尹赶紧后退两步,又把手往后一背,说:“快到午休时间了,有什么事咱们放学再说吧。我今天刚被莫老师骂了一通,可不想再被班主任说了。” 话音刚落,午休的预备铃就响彻校园。两个男孩觉得有道理,便同程尹约好放学在校门口见,然后,他们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繁茂树荫里。 从二人身上收回目光,程尹抬手看了眼时间,想赶紧跑去食堂买个面包充充饥。结果面包刚拿到手里,才发现自己没带饭卡。垂头丧气之际,竟有人伸手帮她拍了拍饭卡。 她感激地回头看去,却发现是刚才那位,在办公室里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的莫老师。 莫老师长得高挑,看她的眼神跟看蚂蚁似的,可把她吓得够呛。于是她抓起面包就往旁边撤,慌忙说了句“谢谢老师”,就在其余人奇怪的目光里跑出了食堂。跑到门口的阶梯上时还跌了个跟头,但身边人是一个也没敢扶,唯恐耽误了她逃跑的速度。 程尹一是害怕莫俊义,二是着急回教室,所以才慌不择路又摔了个大跟头。但莫名其妙地,从那以后淮一便又多了个传闻,说新来的历史老师莫俊义,这虽然长得人模狗样,但教书极其严格,叫手下学生无比避之若洪水猛兽。 潮起的潮 金色壁灯内扣,在粗糙墙面上留下三角形灯影。它们三五成群地连做一排,低调、柔和地照亮了通往会所二层的道路。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宋观潮自大理石楼梯旋转而上,来到了和刘昌隆二人约好的房间。 “观潮!” 在他推门而入的瞬间,刘昌隆立马站了起来。其身着暗纹长袖白T、大象灰西装裤、黑皮鞋,脖子上还挂着条银链子。整体下来,有种东拼西凑的正式感。 令人意料之外的是,包厢中竟足足坐了四人。除却刘昌隆、莫俊义之外,还有刘昌隆的父亲刘向松和一位富态的中年男人。 繁复华丽的水晶吊灯之下,摆着张巨大无比的双层旋转圆桌。刘昌隆从门口把宋观潮迎了进来,将其带到自己和莫俊义之间的位置。 主位上的刘向松已经六十有余,脸上肥肉无法控制地下坠。大约因为贪恋酒色,他眼皮水肿眼窝凹陷,整个人无甚精神。 而宋观潮斜对面的男人虽也头发半白、脸上有斑,但胜在双目炯炯有神,所以从里而外地透着股精明劲儿。 见人已到齐,服务员开始接连不断地送上佳肴。趁着这还算“热闹”的时间,宋观潮偏头看向身旁的莫俊义,见后者无奈耸耸肩,他便知道这顿饭不在其预料之内。 三人高一时不打不相识,到了高三就成了校内最好的朋友。 后来,他和莫俊义都去了京城,留下刘昌隆独自在南地读大学,所以除却假期,三人聚会便全靠刘公子孤身一人奔赴京城。但大学毕业后,莫俊义和刘昌隆都选择留在了家乡,于是乎,他便成了那只偶尔在淮城歇脚的麻雀,每次聚会都不可避免的鞍马劳顿。 几个小时的车程让他有些疲惫,但更让他疲惫的是如今这局面。 在宋观潮暗中消化一切的间隙,刘向松终于开了口。他先后指了指宋观潮和莫俊义,道:“老康啊,这是我儿子的两个好兄弟。” 二人闻言,纷纷点头示意。 淮城有多少个姓康的他们不知道,但能被刘向松这般对待的,应当是淮城巨富——康岩。 “那个是市教育局莫副局长的儿子,叫莫俊义。” 听到长辈提及自己,莫俊义自然而然地起身,走到康岩身边伸出了手:“康总好,莫俊义,俊伟的俊,忠义的义。” 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莫俊义不卑不亢的模样叫刘向松很是满意,康岩亦连连点头。 在莫俊义回到座位后,刘向松又转头说起了宋观潮:“这位呢是当年的淮城状元,清大高材生,现在是在......”只是话说到一半,他竟突然有些断片。 “对对对,现在在欣城工作!”在儿子的小声提醒下,刘向松的眉头逐渐舒展,可紧接着又因想不起宋观潮的名字而停顿,“是叫宋...宋......” 刘昌隆暗自扶额。他怎么都没想到,老爸如今的记性能差成这样。 在逐渐冷却的氛围之下,房内几人神态各异。 刘向松扫了眼身旁的儿子,后者努力同父亲无声地说着宋观潮的名字,但因那名字实在不常见,所以他眉头不免再次紧缩。莫俊义则暗暗咽了口唾沫,而后便低头不语。只有康岩依旧笑得温和,眼神似有似无地在宋观潮上停留。 宋观潮用笑掩去多余的情绪。他推开凳子起身的动作,为众人的慌乱、尴尬按下了暂停键。 “刘叔、康总。”他手上捏着酒杯,先后朝刘向松和康岩点了点头,“之前几次都是隔着昌隆和刘叔交流,真要说起来,还没正式跟您介绍过自己。 我叫宋观潮,观赏的观,潮起潮落的潮,与昌隆和俊义是高中同学。作为今天最后一个到场的,我先自罚一杯,希望刘叔和康总莫怪。”说完,他便将手中红酒一饮而尽。 见宋观潮适时给自己递了台阶,刘向松赶紧就着梯子就下了,“老康我跟你说,小宋可是我们刘家的恩人,当初就是他把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一脚揣进了大学,让我们刘家出了个大学生呢。” “噢?” 康岩闻言,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宋观潮身上,里头赤裸裸的打量意味叫后者有些不解。 一模一样 在送走刘向松与康岩之后,几人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包厢。闻到那股已经有些腻歪的香味,大家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莫名松开。刘昌隆自知理亏,所以主动从酒柜拿出了拿了支山崎25年,想让莫少爷原谅他的先斩后奏,也顺带庆祝宋观潮拿到了那个大项目。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叙旧与酗酒之间的界限是暧昧不明的,彼时饭局间无人临幸的烈酒,此时俨然成了大家的掌心宠儿。 因为喝酒习惯各不相同,所以刘昌隆自顾自地倒酒举杯。缓慢摇晃间,浓烈醇香在鼻腔肆意畅游,使他颇为沉醉地闭上了双眼。 你们最近怎么样? 莫俊义一进来就卸力靠在了沙发上,一副电量耗尽的模样。听到刘昌隆说话,他才疲惫地开口:“就那样呗,在学校跟学生斗智斗勇,回家跟老妈斗智斗勇。” “那不还是老样子吗,可你最近怎么来得少了呢?”说完,刘昌隆用舌尖将酒卷进口腔,等到味道逐渐散开又用鼻子深深吸了口气,感受酒精对鼻腔的猛烈冲击。 “最近在学校发现了只动不动就炸毛的小猫。” 说到这里,莫俊义竟突然来了些精力。他坐起身来取了颗冰,然后才将酒倒进了杯子里。 刘昌隆抬手与莫俊义碰杯。在暖流自喉咙一路注入胃部的时间里,他试图思考莫俊义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最终在浓郁酒劲下,只迷迷糊糊地说了句: “你还有喂流浪猫的习惯?” 此话一出,莫俊义和宋观潮不约而同地报以沉默。 “......”刘昌隆也不是傻子,尤其他在阅读空气上还接近满破,“你说的不会是人吧?” 莫俊义闻言,只摇摇手中的玻璃酒杯,并没有回答的打算。 这回轮到刘昌隆和宋观潮沉默了。最后,还是刘昌隆先开了口:“你不会要对你的学生下手吧?” 顶部灯球缓慢转动,在莫俊义身上洒下破碎的光。他双手张开搭在沙发上,衬衫领口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一对锁骨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配合呼吸轻轻起伏。 “我像是那种人?” 他说话时明明带着惯常的轻佻,却还是让其余二人品出了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刘昌隆凝视兄弟良久,后万分真挚地点了点头,道:“像。” “去你的。”莫俊义垂眸笑骂。 许是那意味不明的宴席耗费了太多精力,三人就这么说着一些屁话,一直往胃里灌酒。宋观潮也因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难得地没有中途叫停,就这样喝到不省人事。 哪怕兑了冰块也无济于事,莫俊义不出意料地第一个倒下,然后便是闷头纯饮的宋观潮。到头来,最精神的反倒是喝得最多的刘公子。 因为两个醉鬼把厕所弄得满地污秽,刘昌隆不得不扶墙而出,去到外面的公共厕所。 吐出了一些东西后,他又用清水拍了拍脸,这才好受了些。在他努力寻找意识时间里,厕所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拉开。他眯眼歪头看向来人,发现门口竟站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女孩显然也被厕所里的男人吓到了,所以立即退了出去,仰头确认门口标识。 鬼使神差地,刘昌隆打量起了女孩的侧脸。那鼻梁拱起的弧度,那微微上翘的M型唇峰,还有依靠眼波流转便可传递出的不悦...... 砰、 女孩黑着脸将门用力关上,周遭突然只剩下水龙头往外冒水的声音。刘昌隆把头放在水流下涮了涮,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但抬头望向镜子时,还是忍不住想起那张侧脸。 ... 真是见鬼了。 跟宋观潮那死出简直一模一样。 刘昌隆边这般想着,边摇摇晃晃地往包厢去。 大人世界 真正走进兴鑫之前,程尹仍认为其与路边按摩店没什么两样,可进来之后才知道,这里实则就是个巨大无比的娱乐城。而所谓的未成年禁入,只是因为钱没到位。毕竟这种地方,赚的就是有钱人的钱,不论是有钱的大人,还是有钱的小孩。 兴鑫的电梯口和餐厅都在二楼,想要去往别的楼层一定得先到那儿去。二层与一层靠一座环绕假山半周的旋转楼梯连接,在上头行走时,耳边隐约有流水声围绕,环境很是清幽。 从餐厅往上去便是KTV。从KTV到影院,从影院到温泉,从温泉到球馆,从球馆到射击馆,兴鑫内部可谓应有尽有,顶层更是开设了专门的宴会包厢。 十四班众人是沾了寿星江陵的光,才得以来此见见世面。 听祁星宇说,江陵是在拿家里钱的时候被抓了包,叫他妈知道了他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情。江母好似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一拍脑袋就在兴鑫定了个大包厢,把同学们都叫来给他过生日。 班里其他男生本就看不惯江陵,又谈何给他庆祝生日,但来一次兴鑫的顶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便也都舔着脸来了。 有些个来过兴鑫的同学说这顶层非一般人所能及,而江陵不仅来了,还带了一群同学,所以可见其家底之厚。这顶层有多牛,程尹并不在乎,而且从半天抓不到个服务员的现状来看,那人很大概率是在瞎说。 这兴鑫不仅楼层高,里头还跟迷宫似的。 程尹捂着下腹跑来跑去,好不容易找到女厕,却在里头碰见个喝醉酒的死变态。她无奈之下只好退了出来,为了寻找别的厕所,屡屡在楼层里打转,也因此与杵在门口透气的陆清妍打了好几次照面。直到第三次,后者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别绕了行吗,绕得我头晕。” “高欣然还没从厕所里出来?”程尹语气十分不耐。 “你管她呢?”陆清妍亦不甘示弱,“外头不是还有个厕所吗?” 夜间凉意从不知从哪里钻入走廊,轻轻拂过二人周身。估摸因为受凉,程尹下腹绞痛猛地升级。一阵耳鸣后,她只觉得天地都颠倒了过来。缓过劲后,她立刻转头寻找风的来源,果然发现不远处的安全出口露出了条门缝。 “你、不会想去楼下找厕所吧?” 陆清妍也马上注意到了程尹的目光,说话时莫名有些磕巴。不料她话音刚落,程尹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到门前,将手搭到了门把手上,于是她赶忙提声阻止: “喂,阿姨不说了咱们不能去别的楼层吗?” 攒局的江母在离场前曾留过一句话,说他们只能在顶层活动。可感受抽疼着的小腹,程尹实在顾不得那句奇奇怪怪的叮嘱,直接咬牙溜了出去。 楼道内昏暗阴凉,没有一点儿人气。程尹摸着楼梯往下走,本想就近混进下一层,却发现那儿的安全门被上了锁。 无奈之下,她只能继续深入。 不过幸运的是,大约走到四五层时,程尹终于听到了些嘈杂哄闹的音乐声。于是她加快脚步,伴着周遭越来越强烈的光亮和声响,踏上了三层的走廊。 这里灯光五彩斑斓,装修繁复冗杂,空气浑浊无比,其中混杂着不小的烟味。程尹用手捂住口鼻,小心别过成对成对的路人,快步往厕所走去。 KTV的厕所与顶层位置相同,装潢也大差不差,只是气味确实难闻。程尹不打算用那臭烘烘的马桶,所以只拉下裤子来慌忙塞了张卫生巾,又确认自己身后没有渗出血来,才假模假样地冲了厕所。 “妈你安心住院,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你放心,我不会走什么歪门邪道的。” 见有人从厕所里出来,那人打算立即结束这个电话, “我明天还得上班,所以得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嗯,拜拜。” 把手机放进包里的同时,流水声从身旁传来,女人透过镜子瞧见旁边站着个年轻姑娘。 程尹身上穿着很朴素的背带裙,因为面色有些苍白,所以整个人显得清汤寡水的,与方才路上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孩很是不同。 女人一眼便知她不属于这里。于是她弯腰偏头,轻声询问道:“你没事吧?” 程尹见有人搭话,愣愣地循声望去。 陌生善意 初秋时节,夜晚微凉。 这自来水比窗缝溜进来的风还要冷上几分,使得程尹不由得握紧双手。 这间厕所除了她们之外没有别人,所以刚才讲电话的显然就是面前这个女人。她大约二十岁出头,脸小得一个巴掌就能盖住。头发又蓬松又卷,银圈耳环因歪头的动作而从发丝中滑出,在空中轻微晃动,再配上那明眸皓齿,她实在像极了杂志的封面女郎。 见程尹不说话,女人还以为她是痛坏了,殊不知这人其实只是看呆了。一门之隔,她误闯入大人世界,借着这张美丽的面孔,她也不由得想象起了自己未来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弯腰关照道:“你是不是痛经啊?” 程尹闻言,无力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女人边说着边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包,低头翻找了起来,“但是我今天好像没带止痛药。” 虽然并没有拿到止痛药,但这举动还是让程尹有些感动。她不由得吸吸鼻子,道:“我没关系的,谢谢姐姐。” 程尹现在本就虚弱得很,现下又眼眶微红,整个人好不可怜。女人见状,心都要化了。犹豫片刻后,她出声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程尹。 她边走向程尹边翻包,问:“你之前有过痛经的经历吗?” “有的。”程尹松手,厕所门应声合上。一时间,外头的嘈杂与混乱又被这扇厚厚的门阻断。 “都这么严重?” “嗯。” “那你要不试试这个?” 程尹接过她递来的药片。从背面铝膜来看,实在瞧不出什么信息来。 女人见她有些犹豫,又从包里掏出空盒递了过去,补充道:“吃一粒就好了,见效很快的。”说完她手机便来了讯息,看得她匆忙摆手告别。 沉甸甸的厕所门再次被拉开时,哄闹刺耳的音乐,连带着那股混杂烟味的白雾,顿时从门缝里泄了进来。程尹跟在女人后边出了厕所,而后便见其迅速没入了人来人往的走廊。 看看身上学生气的背带裙,又看看路上那些打扮艳丽的女孩...... 她对自己的格格不入后知后觉。 原地发呆之际,突然有人在身后喊了她的名字。声音此起彼伏,听起来绝对不止一人。程尹应声回头,发现来的是江陵和祁星宇。 不知是跑的还是怎么的,祁星宇满头大汗。他率先走到程尹跟前,微微喘着气道:“你窜个稀怎么跑这么远?咱包厢不是有厕所吗?” 这话说得,叫程尹心里刚聚起来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你、不会是害羞吧?”为防止笑声溢出,祁星宇说话时忍不住捂住了嘴,“你又不是什么仙女,仙女才不会拉屎啊。” 这人说话声音之大,大到路人都不禁驻足侧目,想看看是哪个仙女在窜稀。 “闭嘴吧你!” 程尹和祁星宇大眼瞪小眼的间隙,江陵缓缓上前,将手上外套递给程尹, “我找刘雨桐要了件外套,你...冷的话可以穿。” 江陵说到后半句时有些吞吞吐吐,所以程尹很快意识到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懒得再理傻狗似的祁星宇,程尹把手上东西一股脑地塞到他怀里,而后马上套上了衣服,末了小声说了句: “谢谢。” “这什么玩意儿?” 祁星宇本就摸不清楚状况,看到手上东西更是疑惑。可他说完便突然一愣,而后竟差点把眼睛给瞪了出来。 其余二人发现了他表情的变化,所以也把脑袋凑上前去,后不约而同地原地石化。 万能的钱 祁星宇刚想说些什么,江母便一个电话打来。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几个人往楼下跑的事情,对江陵劈头盖脸几句责备之后,便有人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回了顶楼。 再后来,江陵找了个机会,把手表交给那个同学。程尹小心记下牌子,想着以后得慢慢把钱还给江陵。到这里,今天这个生日宴才算完。 一晃已月亮高挂,今夜不仅有风,还是呼呼作响的大风。十四班的同学们来时大多只穿了单衣,其中更有甚者穿了短袖,所以纷纷抱团取暖。 好在没过多久,一排黑色轿车便齐刷刷地驶来。它们跟复制黏贴似的,从型号到新旧都无甚差别。司机也正儿八经的穿西装、戴手套,连开关门的动作都出奇的一致。 一车三人,一共十辆,把大家安排得明明白白。真如江母一开始跟各位家长承诺的,孩子怎么来,就会怎么回。 “咱们得再等等,老郑说路上有点塞车。” 老郑是江陵家的司机,也负责带祁星宇和程尹回家。因此在送走同学后,三人仍旧站在兴鑫门口吹风。 “我看今天那几个小子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想必被爸妈骂了吧。还是江姨大气,不但不跟他们计较霸凌的事,还要跟他们父母做生意。”祁星宇双手抱着脑袋,笑嘻嘻地道。 “学校里关于我的闲话本来就多,这下子更是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了。”江陵长叹了口气,“我就是怕告诉她会把事情变复杂,奈何某人还是说漏了嘴。” 听出江陵这话意有所指,程尹下意识地瞄了眼祁星宇。后者莫名其妙吹起了口哨,简直是欲盖弥彰。只是这口哨没吹几下,门口便猛地来了阵刮骨风。几人都因此打了个激灵,尤其是穿短袖的祁星宇。 程尹被冻得脑仁生痛,于是黑脸看向祁星宇,道:“别吹了,晚上吹口哨会叫来不干净的东西的,” “你还信那些啊?” “为什么不信?” “怪不得你送了江陵那啥网。” “那叫捕梦网。”程尹鄙夷地看了眼祁星宇。 说到这个,程尹脑子突然转了过来。她转而望向江陵,没好气地道:“所以,今天真的不是你生日?” 其余二人对视一眼,而后便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你还真信了江姨的鬼话?”祁星宇笑时露了八个大白牙。 程尹见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脸色愈发难看。 “我妈她就是想一出一是出的,随便找了个由头给他们下马威而已。这是她的一贯做法,跟势利眼谈钱,跟当官的谈权,习惯了就好。” 江陵话音刚落,门口便浩浩荡荡地走出许多人。因为碰上了另一个刚散的局,所以三人不得不走下台阶,到无光处避让。没了柱子挡风,程尹突然觉得全身哪儿哪儿都痛,于是干脆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那你把礼物还给我。” 江陵本以为刚才那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料程尹刚蹲下,就赌气般说了句。他循声转头却未见程尹其人,等把目光往下移,才发现她跟个小鹌鹑似地缩在了某个角落里。 祁星宇见状也莫名其妙地蹲下,在他看傻子的目光下,慢慢挪到了程尹旁边。 “你倒是会找地方。”祁星宇忍不住赞叹。 “......” 程尹根本没有理会这二人的兴趣。她索性把半个脑袋都包进了外套里,祈祷车能快点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 突如其来的尖锐女声吸引了程尹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爱凑热闹的祁星宇。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这话出自同一人,但声音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尖细。不知为何,程尹总觉得有些耳熟。于是她撑着膝盖起身,和祁星宇其肩并肩地望去。 方才那波人散得七七八八,最后只剩下了四五人站在门口,其中只有一个女人,被几个男人围在了中间。 “装什么贞洁烈女,你十六岁的时候我就睡过了。” 说话的男人估摸三四十岁,脖子上挂着条大金链子,还挺着个啤酒肚。 “你那销魂窟的滋味,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边说边把女人扯到了自己跟前,低头就想伸舌吻去。 女人穿着身挂脖短裙,被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遮住了脸蛋,银环耳坠在抵抗中屡次从发丝中扬起,在空中闪闪发光。 在十几米开外的角落里,程尹鬼使神差地往前走,走到半路却被人出声叫住。她转过身去,便见江陵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三种女人 “为什么?”祁星宇也对江陵的做法有些不解。 像是思考要如何措辞,江陵沉吟片刻才道:“再看看,事情可能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 祁星宇听到这里,眼睛咕噜咕噜打转。思索了一会儿后,他竟也突然熄了火。 程尹看不懂祁星宇的表情,也品不来江陵的话外音,但她自知她一个人出不了这个头,便没再往前去,只站在原地眯眼,想要看清那女人的样貌。 风突然停了下来,周遭顿时万籁俱寂。而后,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程尹定睛一看,发现那女人竟然反手打了男人一巴掌。 但下一秒,男人便礼尚往来地回了一个巴掌,后还捏住下巴强迫其抬头,露出女人那被扇得微红的侧脸。 “怎么了?”看出程尹有些发愣,江陵小声询问。 “那就是给我药的姐姐。” 祁星宇抠了抠眉尾,问:“那个给你避孕药的姐姐?” “我们不是一起看了说明书吗,那药确实也有治疗痛经的作用。”程尹皱眉反驳。 “你确定是她?”江陵再次出声。 “嗯。” 目光再次放到那群人身上,只见那男人不知咬着女人的耳朵说了什么,竟说得后者眉开眼笑,然后主动抬头,在男人嘴上亲了一下。 祁星宇见状,连忙向江陵眨了眨眼。程尹看到这,那股打抱不平的欲望也顿时烟消云散。 江陵接收到祁星宇的眼神后,点了点头道:“他们现在应该是聊好价钱了。” 见祁星宇都不免报以沉默,再结合兴鑫的桃色传闻和方才那盒避孕药,程尹恍然大悟。 “你懂得可真多。”她不由得感叹。 程尹说话间再次看向了江陵。只是这次,她眼里除了佩服,还隐约多了些好奇。 不料话音一落地,江陵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诡异。沉默了一会儿,他迎着祁星宇和程尹的目光说:“这种女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江陵有一双细长多情的柳叶眼,算是阴柔那挂儿的,但性格温和尤其爱笑,所以在学校颇有些人气。此时此刻,他不知是想起了谁,说话时嘴角上扬,话尾轻柔延绵,但却活像料峭春雨,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能将寒意刻进他人骨髓里。 他虽然时常在笑,却像个带着面具的毒蛇,皮下冰冰凉凉,毫无温度可言。 程尹有时候甚至在想,这大约才是班里某些人不喜欢他的真正原因。譬如现在,饶是她也莫名有些不悦,便不禁出声呛了句: “这种女人?这种女人是哪种女人?” 江陵没料到程尹会这么问,但他仍旧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不知为何,在他开口的时候,周遭的风突然变得很大。为了不遗漏任何,程尹只能紧盯着他开开合合的嘴唇,也因此见证了那两个字被风高高卷起的过程。余光之下,她看到一旁的祁星宇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真的不在意。 风来得突然也走得突然,终于,那两个字落在了地上,江陵家的车也这时候来到了兴鑫门口。 窗外风景飞速变换,那栋华丽又糜烂的娱乐城落在了众人的身后。程尹隔着窗户眺望天空,咂摸着江陵刚才的话。 在人生的第十六个春秋,程尹终于切切实实地在自己和母亲之外,认识了第三种女人,一种卖笑卖屁股的女人。 天大人情 直到一个不太平稳的刹车,才叫程尹从乱想中回过神来。 江陵问老郑怎么回事,老郑支支吾吾,说这地方的人开车走路不太讲规矩。这可把程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前两年,城区外延突然涌现不少外资工厂,许多大卖场闻着味道就来了。虽然附近尚与繁华二字无甚关系,但也算得上是烟火气十足。 祁星宇扒着车窗往外看,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他问程尹那夹在火上转的东西好不好吃,程尹抿抿嘴,说:“好吃是好吃,就是容易拉肚子。” 祁星宇听完可来劲儿,“那我高低得找机会试试。”说完他又看向副驾驶座的江陵,问他吃没吃过这些东西。 江陵摇摇头,“我妈不让我吃。” “没意思,真没意思。” 程尹虽没开口,但心里也是这三个字,没意思。见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她指了指某个路口,说:“这里右转进去就是了。” 老郑得令,平稳缓慢地拐了进去。 与此同时,程尹的父亲程文斌正被鸣笛声和叫卖声吵得头疼。走到窗边刚想关上,就瞧见一辆高级轿车缓缓驶入视野。 那乌黑锃亮的外壳,叫路过的摩托车小汽车都恨不得离它半米远,唯恐把它给蹭花了。 猜是程尹回来了,程文斌拿起钥匙就往下跑。等到他双脚落地,就见到一个穿着T恤衫的少年同他招手,说:“程叔叔,这儿呢!” 少年刚说完,程尹便跟在他后头下了车。程文斌打眼一瞧,心说这出门时好好一姑娘,怎么回来跟没了半条命似的,脸白得能吓死人。 接过程尹手上的外套,程文斌同其余人道了句谢谢,随后就要把人往家里带。 程尹见父亲莫名有些生气,便什么也没敢说,目光划过几人的脸,便跟着父亲上了楼。 等家门一关,程文斌立刻就问:“今天这个生日party,你玩得不开心吗?” 程文斌生来性子温和,从医生手中捧过程尹的那一刻起更是心都化了。自此之后的十七年,他对程尹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直都宠爱得很。 以为女儿在外头受了委屈,他刚才才愣是没什么好脸色,结果程尹却眨眨眼,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不开心。” 程尹摸摸小肚子,说:“我是不舒服。” 程文斌闻言,这才知道自己搞了大乌龙。 待到程尹洗完澡出来,桌子上赫然放着碗红糖水。她把碗端起来,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同时努力回忆着江陵递出去的那个表的样式和牌子。 “想什么呢?” “嗯…爸你知道有个叫…”程尹犹犹豫豫,不知道那个牌子该怎么读,便干脆拿着纸笔给父亲写了下来。 程文斌接过来一看,说:“当然知道呀,这可是个大牌子呢。” 这当然在程尹的意料之内,毕竟她清楚地记得,江陵曾说过,那个表得要好几千块。于是她咽了口唾沫,又问:“那你知道,这个牌子的手表得要多少钱吗?” 程文斌不知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一五一十地答:“最便宜的都得好几万呢。” 听到这里,程尹脑子里突然嗡嗡作响。她增设想过那个表要花四千五千之类的,但她怎么都没想到,竟要在后头多加一个零! 醉翁之意 “完事了之后回家吃饭。” “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后,宋观潮抻抻袖子,确认没有褶皱了才又把衬衫袖口往外拉,拉到露出合适的长度才作罢。 他这次回淮城,为的是谈生意,伙伴们在出发之前特地给他张罗了身正装。虽是千元级的入门货,但好歹也算量身定制,比他毕业答辩时穿的那身不知好了多少。 等收拾好一切,刚好转个角便是目的地。 惠康酒家原本并不叫惠康,只是前两年换了老板,才改了名字升了级,到现在已算是淮城数一数二的本地菜馆。 它前身是百年老店,往上大约能数到清朝,做烧味起家。那矮楼也是正儿八经的古建筑,临江而立,门外栽有数棵上了年纪的榕树,密密麻麻的气生根随风飘动,让人光是看着就能感到一阵凉意。 宋观潮抬手看时间,在门口站到约定前十分钟才往里走。 现在离晚市还有一会儿,里头都是些喝茶吃点心的大爷大妈,服务员也闲得在原地唠嗑。后者见有人进来,赶忙上前招呼。 “靓仔?你几位呀?” “欸小宋,这呢!” 服务员刚开口便被某人打断。那人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喊得大厅众人不由得停了筷子,后纷纷循声望去,宋观潮亦然。 惠康酒家有两层,一层是大堂和厨房,坐的多是散客,二层比一层小不少,只有沿着窗边的几桌,得从门口右转绕到收银台背后上去。那楼梯靠墙,笔直陡峭,走上去免不得提心吊胆。 说话人坐在宋观潮的正上方,所以他往前几步又回头,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霞光从木制百叶窗斜斜打入,在那人身上镀了层金光。与初次见面的严肃装扮不一样,此时的他只穿了身素色POLO衫,伸出护栏的手在空中摆了摆,腕上佛珠清晰可见,整个人低调又神秘。 这便是宋观潮此次要见的客户,上次在兴鑫有过一面之缘的康岩。 听到康岩发话,服务员连忙把宋观潮往楼上引。可他刚踏上二楼,门口便又传来声尖细女声,用的还是本地人听不懂的港城方言。 “我嘅好老豆~” 等到话音落地许久,那说话人才踏入了大堂。她一进来就往楼梯走,脚下的高跟鞋敲得木板咯咯作响,掠过宋观潮直奔康岩而去。 “你係咪又搵人跟踪我啊?” 她与康岩不同,从头到脚都十分张扬,束住黑色长直发的金属发圈镶满了钻,裙子也是惹眼的红,露出来的小腿纤细而修长,白色长绒外套在腰上掐断,将身材傲人之处展露无遗。 康岩见了她马上笑没了眼睛,道:“乖囡你黎咗啦?快啲坐过黎阿爸身边。”然后又对落在后头的宋观潮招了招手,一连说了好几声来。 女人见状,回头扫了宋观潮一眼。不过也只草草看了几秒,便转头朝着康岩道:“边度黎嘅穷酸仔?” 此话一出,康岩的笑突然僵在了脸上。 宋观潮本人倒面不改色,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 见他乖乖拉开椅子,女人也闭上嘴巴挨着康岩坐下,但碍于桌子四四方方,所以二人算是坐到了彼此对面。 他们一入席,康岩便着手温起了茶壶和茶杯,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之后,一杯茶汤递到了宋观潮的面前。宋观潮点头致谢,又用双手将茶汤放在鼻前轻嗅,然后才垂眸嘬了一口。 馥郁、绵延的香气自口鼻而入,味道以甜润为主基调,但那不易察觉的苦涩似乎也恰到好处。 茶分四季,其中以春茶产量为大头,以冬茶为末。南地人饮凤凰单丛,之中又属雪片单丛香气最为醇厚,故而少不了爱这口的茶友,宋盛华便是其中一员。 只是可惜冬茶产量少,经过霜冻的高品质雪片单丛更是最晚到五月就会卖光。所以宋观潮怎么都没想到,都这个时间了竟还能喝上这么一口。 康岩可不知道宋观潮在沉默的短短几十秒里想了这么大一通,只当他是因为刚才的话生了些尴尬,所以热络地开了口,试图调动氛围。 “乖女啊,这位是宋观潮,和你是同龄人,现在呢刚跟朋友在欣城搞了个公司,做的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爱搞的东西。”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宋观潮缓缓放下了茶杯。他适时朝对面的女人微笑、点头,后又垂眼偏头静静聆听,在礼数上让人找不出任何纰漏,把康岩看得很是满意。 菜紧接着就被端了上来。煲仔鸡酱猪手、酿豆腐茄子煲、外加一盘荷塘月色,全是正经八百的本地味道。在上菜的间隙,女人把茶杯放在嘴边,边喝边打量对面之人,从衣服到样貌,从轻蔑到玩味。 康岩瞥见到女儿如此反应,笑着又道:“你之前不是说想搞个购物网站来玩玩吗?这事对小宋来说可不在话下。” 女人闻言,饶有兴趣地发问:“你叫宋观潮?” 宋观潮点点头,然后伸出了手,道:“康小姐你好。” “你好,康雅君。” 在康雅君伸手回握时,康岩轻轻起身,弯腰把康雅君的茶杯又给满了上。 亮杯底的豪饮只适合酒桌,在茶桌却是行不通,但康岩却没有皱一下眉头。而且雪片单丛虽好,但香味肆意张扬,与康岩低调的为人很是不匹配。如此种种,宋观潮只能认为是康雅君爱极了雪片单丛,而康岩又疼极了康雅君。 “那网站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与康岩初见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背后之含义,此时此刻好像终于有了答案。见康雅君朝自己笑,宋观潮也只好回以一个微笑,只是笑着笑着,突然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亲如兄妹 康雅君到底是外行人,一来一回地给她讲述方案,愣是花了宋观潮不少时间。于是,待到他坐上回家的出租车时,天已黑了个干净。 连接两块老城区的跨江大桥,上上下下已经有了不少岁月的痕迹,出租车司机驾轻就熟,以极限边缘的速度在桥上驰骋。 风一下又一下地拍在脸上,叫他突然从康岩父女的事情中清醒了过来。解开领带大呼一口气,他才终于有了些活着的感觉。 下桥后,他指了指右边,示意司机走那条乌漆嘛黑的小路。等到磕磕绊绊地走个三分钟,车缓缓停在了小区门口。 御景新苑第三期还在施工,一路上便免不得都是砂石,就连小区里头,都有好几堆沙丘。里头的人也杂七杂八的,多是些生面孔,都趁着施工来小区里的空地跳起了广场舞。 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程尹的那天。他心说莫名其妙,结果一打开家门,那小姑娘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蓝白相间的校服,松松垮垮的马尾辫,又大又厚的眼镜,和一双黑黢黢的眼睛。这姑娘生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唯独就是嘴巴老抿着,一副欲言又止若有所思的样子。 宋观潮再定睛一看,发现她身旁赫然坐着她的母亲,也就是老宋那个姘头。 据他所知,这人名叫尹春婷,早些年是个跳舞的文艺兵。故而虽已年近四十五,那与程尹一般无二的恬淡五官,放在她的身上竟生了几分婉转媚态,也怪不得能勾走老宋半条命。 但想到她与老宋苟合的身影,他忽然觉得反胃。尹春婷见状,立马假惺惺地上前询问。在她的手碰到他之前,他赶紧摆摆手,说:“没事,我就是有点晕车,坐一下就好了。” 这头话刚说完,老宋那头就从厨房里冒了出来。估摸是因为老树开花,这人最近总一副春光满面的样子,叫宋观潮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三个人里有两个都看不顺眼,没办法,宋观潮席间就只能挨着程尹坐。但程尹更甚于他,像是看他们谁谁都不顺眼,一顿饭下来没一个好脸色。 “你板着个脸给谁看?” 没料到尹春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当着他们的面就把女儿拉到面前教训。程尹被她凶得红了眼睛,偏着个头说:“我没有。” 老宋看情况不妙,赶忙上去打哈哈:“哎呀没事啦没事,小孩子的心思你就别猜了,等长大了就好了。” “别人家的事爸你瞎凑活什么?”见自家老爸坐不住,宋观潮终于忍不住开了腔。 “你可少说两句吧!” 老宋说完,对着程尹就是一阵哄,一番下来,给宋观潮看得若有所思的。 逮着洗碗的时间,他拉着老宋问:“你该不会真想当程尹的继父吧?” 老宋两眼一瞪,说:“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尹阿姨和我是一个院子长大的,是穿一条裤子吃一锅饭长大的兄妹,所以我们也希望你和程尹可以像我们一样,相互扶持相互帮助,这才老想是攒局让你们熟悉熟悉。” 宋观潮听得实在好笑,“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您想怎么做我也管不着,但只有一点,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出尔反尔,将我的学费都给了那对母女?合着您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亲儿子,都比不过尹春婷在你面前掉个眼泪?” 老宋眉毛一横,“我说了,我和她是从小到大的情分。至于你的学费,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就算卖了这个房子,都会让你把书读完的。” “不必了。”宋观潮摇摇头,“你留着这房子给她们母女住吧。”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 “毕竟你们不是、亲如兄妹吗?” 特别好哄 宋观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吃完饭就和程尹一起下了楼,说要回港城去。他原本想把这个被母亲扔下的小猫送回家,没想到小猫蹲在地上不动,说:“我妈让我跟她一起回去。” “他们私会的时间,都就这么把你晾在一旁?完事儿了还要你打掩护?” 他这不说不要紧,一说,程尹就瘪着嘴要掉眼泪。 小女孩把眼镜往头上一推,拉起校服就开始擦眼泪。校服把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但颤抖的身体和时不时的抽泣,还是让她的悲伤溢了出来。 宋观潮自诩铁石心肠,但一次两次,他总没办法对这个女孩不管不顾。于是,他也蹲坐下来,把校服从她脸上拿下来,又抽出张纸巾给她把眼泪擦了擦,说: “我看你刚才半碗饭都没吃完,要不要去整点小烧烤?” 程尹听完,转了转眼睛,什么话也没说。 “那,大排档?” 这回,程尹倒是咽了咽口水,可惜最后也没开口。 宋观潮不死心,又说:“猪肚鸡?” 听到这里,程尹才从一个小苦瓜变成了一只小猫,自己乖乖地把眼泪舔干净,又用尾巴拍拍地板,一副天涯海角都跟他走的样子。 是了,这才是他印象里她的样子,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什么话都说了,开心生气难过低落,一眼就知了。 就这样,程尹屁颠屁颠地和他去了猪肚鸡店。这刚要动筷,刘昌隆就一个电话打来,问他人在哪里,问他今天和康岩谈得怎么样。 他寻思着,这地方离刘昌隆不远,就把人约到了店里来,没想到这人还带了个姑娘一起来了。 刘昌隆一见到程尹,立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个遍,然后贼兮兮地跟他说:“你原来好这口?” 他白了刘昌隆一眼,而后看了看对面的程尹,见其注意力根本不在他们二人身上,才又回看刘昌隆,骂:“你妹,我跟你和老莫可不是一路货色。” 莫名其妙地,刘昌隆听完表情突然变了变。这人看看程尹又看看他,像是在对比些什么。对比了半天,才道:“我看是你妹!” “你有病吧?”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兴鑫见了个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 宋观潮稍加思索,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于是他也小心打量起了程尹。从眉毛眼睛,到鼻子嘴巴,再到脸型,看完,他朝着刘昌隆骂:“你是不是眼瞎?” “不对不对,你不能这么看,你得看她侧脸,她那侧脸跟你简直一模一样!” 看宋观潮还是一脸不相信,刘昌隆摆摆手作了罢。 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对面的两个女孩像是也认识,故而趁着他们闲话的功夫,都已经交换了彼此的名字。 “吕瑶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 女人一头海藻长发被风吹得几分凌乱。她用橡皮筋把头发束住后,笑着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我爸爸姓程,我妈妈姓尹,所以我叫程尹。” “这样呀,看来你父母很恩爱呢。” 说到这里,程尹的情绪突然变得很低落。 吕瑶看了看刘昌隆,刘昌隆摇摇头。而后,刘昌隆又把目光投向了宋观潮,却见他自顾自地打起了汤。 把还冒着热气儿的猪肚鸡汤推到程尹面前,他才开口:“不是说想吃夜宵吗,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动筷子的?不会是在等我伺候你吧?” “…谢谢。” 程尹倒也领情,扬起脑袋就要喝,其余人拦都拦不及。最后只能看她自己把碗重重放下,吐着个舌头说:“好烫!” “刚出锅的能不烫吗?”吕瑶边说边帮她用勺子扬汤,“你喝汤之前可以先把勺子拿出来测测温,如果这都烫了,可就千万别喝了。” 吕瑶说话时,一双银圈耳环正被风吹地狂舞,给灯一打,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在发光,一种柔和温暖的光,叫程尹就这样看呆了。 着迷的不只是程尹,刘昌隆也忍不住一把把吕瑶搂进怀里,调笑着道:“你也才多大个人,怎么还装起大姐姐来了?” 程尹闻言,顺势就问:“姐姐你多大呀?” 只见吕瑶笑了笑,说:“年底生的,过几月就十九了。” 实在讨厌 吕瑶的岁数给程尹带来的冲击,持续了好些时日,一直到班主任说要把她的家长叫来学校,才勉强让她回过神来。 再次来到高二年级老师的办公室,入眼还是那个大大的“勤”字。只不过这一回,骂她的变成了她的班主任。 十四班的班主任名叫魏正德,负责教政治,年近四十还只是个班主任,故算不得好脾气,尤其喜欢刁难些不服管教的学生,就比如她这种。 她被恐吓叫家长时,那位之前受她所累,被传得如地狱厉鬼一样的莫老师也在办公室里坐着。他目不斜视,对她的遭遇如若未闻,只“哗哗哗”地用红笔改卷子。 见等不来他的好心,程尹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就听到魏正德“啪”地一声把教案摔在桌上,骂:“我在淮一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样不听话的女孩子。” 这话程尹听得不喜欢。但她不敢火上浇油,只能把目光从莫俊义身上收了回来,做出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示弱还是颇为有用,魏正德骂完之后,只警告她说,如果下次月考还考个班级倒数,就让家长准备准备,来办公室和他好好聊聊。 定下死期之后,程尹浑浑噩噩地回到教室。刘雨桐见状,赶忙跑上前来问她情况。她卸了力气瘫在椅子上,说:“我怕是完蛋了。” 她不仅没信心考好下次月考,还不知道怎么跟过分关心她的爸爸,和毫不在乎她的妈妈说这件事。 她这一想,就想到了放学。背着书包穿过操场时,一个篮球差点砸到她身上,幸好有个男生几乎是用飞的来到她的跟前,替她拦住了那颗球,才没叫她脑袋开花。 压下狂跳的心,她抬眼看去,见是有段时间没有说话的祁星宇。 “唷,是你啊!” 程尹收回目光,闷闷地说了句:“谢谢。” 看朋友们在催促自己归队,祁星宇把球往他们那儿一抛,示意他们自己先玩着,就又转头对程尹说:“对了,江陵托我告诉你来着,那个表的事情你不用在意,钱更不必还。” 江陵这号人物是十四班里非常特殊的存在,时不时地消失,而且一消失就是至少一周,但考试基本不缺勤,且次次都是班里的第一名,简直不像是个人。 这不,前段时间的月考结束后,他又不知请了多久的假,只空留个名字,高高地挂在了班级第一年级前十的位子上。 淮一是省重点,这个名次铁定是全国top5的大学的预备役,冲一冲甚至要去top2的。 “江陵为什么不用上课,都可以有这么好的成绩?” 程尹在这头有感而发,却给那头的祁星宇说得哈哈大笑。疑惑之际,她听见他说:“你是不知道江陵这人一天只睡多少觉,又背地里补了多少课才能保持现在的成绩。” “补课……” “对,补课,江姨给他找来的家教,那可都是顶尖的,一个小时的补课费都够一般家庭吃一个月了,所以要我说,你就听了江陵的,别再想着那些个钱了,人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原来补课要这么多钱啊。” 终于听出来些别的意思,祁星宇歪歪脑袋,说:“也不是所有补习都这么贵的,像我去的就还好,我觉得也是很够用的。” “你也在补习?”程尹惊讶。 “你这什么意思?”祁星宇叉腰,“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不知道学习的运动笨蛋吧?” 他说完,用下巴指了指小道那一边的荣誉榜,又说:“你去上头亲眼瞧瞧,看看本大爷排在什么位置?” 程尹一脸不相信,但脚上莫名加了点速度。躲过些个滚到脚边的足球,她终于跨过小道站到了荣誉榜的前面。 她先是下意识地看了文科的排名,略过排名第五的江陵,最后定格在了第九的陆清妍上。而后她才在理科班里从上往下地找。 没想到,她第二眼就看到了祁星宇的名字。 哔哔哔—— 出神之际,一辆车驶到了她的身旁。她慌忙往路边让,目光顺势就落到了小道对面。 祁星宇不知何时已经归了队,明明都是一身亮蓝色球服,但她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他。 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被人簇拥时扬起的微笑也在发光。看他又轻而易举地进了个球,她心里突然升起股陌生的情感。 她觉得这个人,实在耀眼得让人讨厌。 电话多少 又过了几天,到了该去上小提琴课的日子。 程尹本该和往常一一样,在母亲的“陪伴”下去浩海琴行练琴,可惜医院突然通知她要加班。 退伍之后,尹春婷本想继续从事舞蹈事业,无奈腰伤未愈,错失了进舞团的好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后来她干脆重新读了个卫校,进淮城中心医院当了个护士。却因为没有关系没人撑腰,哪怕工作了二十多年,她也迟迟没能坐上护士长的位置。 程尹人都走到琴行门口了,却被旁边的补习班吸引。看离上课时间还有个十分钟,她转头进了那个比琴行不知大多少倍的补习机构。 看有人来,坐在前台的女人本要笑脸相迎,但见到程尹背后背着个琴盒,她清清嗓子,说:“你走错了,琴行在旁边。” “我没走错,我就是想来了解一下补习的事情。” 说到这里,女人忽地又热络了起来,“哎哟这样啊,来来来你坐,我找个老师来跟你聊聊,先了解一下你的基本情况。” 程尹有些为难,“但是我马上就要上课了,能麻烦你给我个宣传单什么的吗?我先拿回去给我的家长看一下,如果合适的话,我下次就带着我的爸妈一起来。”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女人便也不好再多说。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宣传册子来,才又开口:“没问题,这个里头有我们机构的基本情况,师资介绍,合格实绩以及价目表。我们是明码标价的正规机构,不会乱收费的,唯一的定价标准就是班里的人数。当然,肯定是人越少越贵,但效果也相应地会越好......” 程尹就这样听女人絮絮叨叨了好几分钟,直到琴行打电话来为问她在哪里,才算是得救。 “注意指法,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注意指法!” 程尹的小提琴老师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听说小时候也是市里一等一的神童,但最后因为家境不好,只在省内读了个大专。当年的大专可不是人人都能读的,所以即便流落到给小孩子教琴,他还是颇有几分傲气。 程尹上的是三对一的课,同班的都是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学生。许是念着她年纪大了学琴没什么意义,老师上课时的注意力,就也总是放在另外两个小孩身上。 譬如此刻,听见老师骂小妹妹的指法,程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也已不知歪成了什么样。 又浪费了人生宝贵的一个半小时和一百块钱,她缓慢走到公交车站,就这样坐在路边看起了补习班的宣传册。 起先,她的弱项只是文科科目,尤其是历史政治,但从这两次月考的成绩来看,她的语数英也有了明显的退步。就拿最便宜的小班课来说,一个小时八十块,一个学期三千五,历史政治外加语数英中最瘸腿的英语,三门下来就是接近一万块。 被数字砸得眼冒金星时,她面前突然停了一辆车。看那乌漆嘛黑的车窗,她下意识地往后躲。她怕是什么新闻里常见的拐卖妇女儿童的坏人,故而躲进人群里才停下了脚步。 看着车窗逐渐往下,她随之屏住呼吸,直到那头露出张熟悉的面庞。眉眼深邃,脸型削瘦,头发微卷,眼下发黑,不正是那位莫俊义莫老师? “你怎么魂不守舍地在路边坐着?不知道最近城里已经丢了好些个女孩子了吗?” 看程尹无甚反应,莫俊义冷着个脸,又说: “你爸妈电话号码多少?” 偶然家访 “不用麻烦老师了,我坐公交车回去就好了。” 程尹紧紧抱着琴盒,比起莫俊义口中的拐卖犯,显然更害怕他这个老师。 莫俊义对此很是无奈,但还是努力放低声音:“我既然看到你了,就不可能这样把你放在路边。上车。” 见这人语气不容置喙,程尹也不敢再拒绝。她开始想要躲到后座去,却被莫俊义赶到副驾驶来。 程尹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头的琴盒,小声问:“为什么它能放后面?” “你看前面放得下吗?” “那我...为什么得坐前面?” “因为我不是你司机。” 看莫俊义快没了耐心,程尹赶忙指了指不远处的岔路口,说:“那里右转。” 程尹话音刚落,莫俊义便拐向了右边。在那之后,他们二人就再没有任何交谈。 车一路驶进小区,最后停在了程尹家楼下。彼时正是晚饭时间,伴着漫天霞光,饭菜香随着徐徐打开的车门涌了进来。 程尹蚊子似地道谢后,一下子就溜进了楼里。莫俊义看着声控灯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才转转方向盘,打算慢慢驶回家。 结果刚走没几米,就有人在后头叫他。 “莫老师!” “莫老师留步!” 他从窗口把脑袋探出去,见是个瘦长的中年男人。而在男人身后的楼道口,程尹正一脸难为情地原地罚站。 男人看他把车停稳,立马又提高声音说:“莫老师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前几天魏老师才打过电话来家里,搞得我和她妈都对这孩子的学习有些担心。所以如果莫老师不嫌弃的话,要不就上去坐一坐?饭菜都刚做好,正热着呢。” 此话一出,程尹表情更是像吃了屎一样。 看女孩那尴尬又不情愿的样子,莫俊义莫名其妙得了些趣味。于是他立马给母亲去了个信息,以临时家访为借口,说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把车停稳后,程文斌立马就迎了上来,又在程尹欲言又止的表情下,把他慢慢往楼上带。 推门而入,一只三花猫就从沙发上蹦了下来。它先是蹭了蹭程尹的裤腿,随后又跳到了电视柜上,隔着空气对他虎视眈眈。 它的主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席间,程尹虽然和他面对面坐着,但她全程只用余光撇了他几眼,其余时间全然当他不存在。她的父亲倒是屡屡询问着她在学校的表现。 对此,他也不好说什么过分的,就只能顺着家长的耳朵,说:“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就是在文科学习上有些缺乏经验。” “那老师觉得,我们有必要给她报个补习班吗?” 说话间,程文斌扫了眼放在茶几上的补习班宣传册。莫俊义见状,也短暂地把目光放在了册子上。 刚才见到程尹时,她可不就是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个宣传册? 想到这里,莫俊义同程文斌摇摇头,说:“理科倒还有点必要,文科去上补习班就大可不必了。文科和理科不一样,多费费力气会发现,理解上其实并不困难,问题就在如何将知识体系化,然后组织成自己的答案这一过程上。” 程文斌听得认真,恨不得翻出纸笔来记,但程尹的脸上依旧写着“无所谓”三个字。 “基础中的基础还是记忆。”于是,莫俊义突然摆出个老师架子,说话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但程尹在这方面,显然还需要下功夫。” 闻言,程文斌故作生气,装模作样地责备了两句,又转头向莫俊义虚心请教,问这文科到底该怎么学。 看程尹那事不关己的样子,莫俊义眯了眯眼,没有立刻回答程文斌的问题:“其实,我曾经建议过程尹转到理科班去,毕竟从她高一的成绩来看,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文科。” “这……”程文斌一阵苦笑,“其实我和她妈妈也不明白,但孩子既然决定了,最后也就任她去了。” 莫俊义挑挑眉,随后和程文斌你一言我一语,直叫程尹脸色愈发得差。而屋子里这份令人窒息的氛围,也在尹春婷下班回家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 彼时莫俊义刚要告辞,房门就从外头被人拉了开。打眼望去,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 她相貌和程尹六七分像,尤其是鼻子和嘴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莫俊义从未见过程尹不戴眼镜的样子,现在看来,大抵就是眼前女人的模样。 于此,他立刻就明白了女人的身份。 只是他刚要同程母打招呼,程尹就把他从门缝里挤了出去,扔下句“我去送送莫老师”,就把门给合了上。 程尹全程一言不发,刚一把莫俊义送到楼下就要转身去往别处 莫俊义见状,连忙把她叫住:“你又要跑哪儿去?” “老师还有什么事吗?”程尹此时全然没了在学校时的唯唯诺诺,细细品来,那语气还有些不耐烦。 于是,莫俊义歪歪脑袋,说:“我现在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怕我还是不怕我了。” 没想到莫俊义会说出这样的话,程尹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到最后,莫俊义干脆放下了老师架子,问:“既然你也不想回家,那要不要和我去找些乐子去?” 野良小猫 程尹这才突然来了劲儿。 再次坐上莫俊义的车,二人一起飞速驶离老小区。眼前景色快速更迭,最终,一群熟悉无比的建筑映入眼帘。 橙色米色相间,三两栋一排,程尹用手圈出个圆,比了比操场,又比了比主楼上的钟,问:“老师你该不会是要把我抓进学校补课吧?” 莫俊义用余光扫了她一眼,“我们可不能在外头开小灶。” 程尹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那你说的乐子是什么?” “你跟我去就是了。” 看着莫俊义似笑非笑的脸,程尹愈发觉得不安。 果然,她的预感最终灵验。莫俊义并没有直接把车开进学校里,而是选择了一面低矮的墙。他把衬衫扣子解了几个,撸起袖子就要翻进去。 看程尹呆愣在原地,莫俊义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说:“发什么呆呢?你是想被保安抓个正着吗?” “你不是老师吗?” “老师就不能翻墙了?” “你说的乐子,就是半夜跑到学校来翻墙?” 看出程尹眼里的鄙夷,莫俊义眯了眯眼,说:“我要大摇大摆地进去,这事儿不用一分钟就能传到我妈耳边。” 一些古早传闻涌入脑海,程尹跟着莫俊义一起把袖子挽了挽,轻声说道:“老师你不会跟咱们校长有什么关系吧?” “他?” 莫俊义挑挑眉,“他算是什么东西?” 说话时,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尹。微弱的路灯,把他脸照得三分亮,大半张脸仍处于黑暗之中。他的眉骨很高,使人看不清他那双眼睛。 但程尹本能地感到危险。于是她装作要系鞋带,蹲下身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随后,莫俊义像是突然从某种状态抽离。他懵懂地眨眨眼,在墙面上找准着力点,三下五除二地就翻了过去。 在他的帮助下,程尹也废了老鼻子劲儿才终于翻过来。二人避开巡逻的光,一点一点地摸到了学生活动中心。 程尹来过这里,虽然只祁星宇和江陵领着她来的那一次。但她依旧记得这里的布局,一个接一个,几乎都是学生社团活动室。 莫俊义驾轻就熟,把她往某间角落里的房间带,推开门,一股木头发霉的味道钻入鼻腔。 踏上木地板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是间舞蹈教室。只是废弃已久,地板早已开裂翘边,镜子也模糊不清,整个房间像是都长了霉。 喵~~ 忽然,一声猫叫从角落里传来,程尹先是被吓得一激灵,然后就看到那废弃的,堆带轮的镜子背后,缓缓走出只小猫来。 那猫全身黢黑,站在阴影中只能看见一双发光的眼睛,随着它的缓缓靠近,莫俊义也去到它跟前,蹲下来抚摸它的脑袋。 “诶?” 程尹歪歪脑袋,“老师你养的?” “我捡的。” 程尹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她就此作罢,然后干脆跟莫俊义一起肩并肩地蹲着,手伸了又缩,一副想摸不敢摸的样子。 见状,莫俊义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根猫条,一根自己留着,一根递给了程尹。 程尹家里有猫,自然知道怎么讨猫喜欢,所以刚拿到手里,就撕开了往小猫嘴边喂。 没想到这小猫认生,愣是忍住了没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莫俊义手上的猫条,同时喵喵叫着。 程尹觉得自讨没趣,就又把猫条塞回给了莫俊义,然后默默退到后面,不想着再和小猫接触。 莫俊义偏过头来看她,问:“怎么回事?你不是家里养猫吗?怎么一点爱心都没有?” 程尹边观察着四周,边漫不经心地答:“那猫不是我要养的。“ “可是它很喜欢你。” “……”程尹抿抿嘴,“又不是我叫它喜欢我的。” 看莫俊义陷入了沉默之中,程尹话锋一转,又问:“老师你平时工作很闲吗?” 莫俊义脸一黑,“你倒也不用拐着弯儿骂我。” 这话音刚落,外头就一阵脚步声。那塑胶鞋底在瓷砖上摩擦的声响,惹得程尹一身鸡皮疙瘩。 光眼看就要从窗外往里头打,莫俊义赶忙把程尹拉到暗处,同时还不忘把小猫抱进怀里。 程尹被迫和小猫面面相觑。她刚要觉得它顺眼,它就对她哈起了气。 莫俊义见状,赶紧用指腹摩挲着它的脸颊,叫它舒服得小声呼噜,巡逻的保安这才什么都没发现。 危机解除后,莫俊义看看程尹又看看小猫,笑着问:“你和她生什么气?” 那就学习 “我没跟它生气。” 程尹鼓鼓囊囊地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谁问你了?” 莫俊义把小猫放回到地上,任由它蹲坐在地上舔毛,随后才看向程尹,“我还以为你挺招猫猫狗狗喜欢的。” 程尹莫名其妙,“我也没说过我招它们喜欢呐。” “算了算了。”莫俊义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本来还想让你帮我照顾一下它呢,现在看来,你和它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我?!”程尹指着自己的下巴。 “学校里不让养动物,说是怕伤了学生,所以我平时也只能偷摸着来这里喂,但因为各种原因,我老是不能准时来,就总让这个小家伙饿肚子。” 像是听出了莫俊义话里的歉意,小猫徐徐来到他跟前,先是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裤腿,然后又喵喵几声,仿佛在叫他别担心自己。 见状,莫俊义不自觉嘴角上扬。 程尹在一旁小心看着,看他揉揉小猫的下巴,然后又伸手擦去了它嘴边的食物残渣。那副温柔模样,是她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 “好吧。” 程尹鬼使神差地应下。她再次尝试朝小猫伸手,又说:“我会找机会来照顾它的。” 感觉莫俊义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她偏过头去看他,同时听见他带着笑意说:“也不会让你白干活。” 莫俊义转转眼睛,接着说:“平时没事可以来办公室,我就不信了,区区历史我还不能帮你提起来了不成?”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全然超出了程尹的预料。但这一来一回的,她倒也不吃亏。再想到能省下不少真金白银,她甚至还有点小开心。 在安置好小猫之后,二人又原路翻出了学校。看着莫俊义对校园分外熟悉的样子,程尹不禁好奇这人的来历。 她回忆着学校内的传闻,忽然想起来这人好像是淮一学长。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是本地人吗?” “怎么,不像啊?” 彼时,恰好一辆车从马路驶过,莫俊义赶忙把横冲直撞的程尹一拉。他习惯性地摆谱,出声责备了她几句,再接着,长时间的沉默席卷了他们二人。 等到重新坐上了车,程尹才垮着个脸说:“我不想回家。” “巧了不是?” 莫俊义把窗户摇下来,把手放在窗边吹风,风卷来一阵秋意,叫程尹忍不住抖了抖。莫俊义偏头看她,见她衣服单薄,正要把窗关上,结果她竟也按着按钮,一下子就把窗开到了最大。 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就连莫俊义都不禁觉得冷。他摸着膀子回看程尹,用目光描了描她的侧脸,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老师,”程尹轻叹一口气,“如果我考不上好大学会怎么样。” “其实也不会怎么样,人最后都会习惯并接受自己身处的环境。” “老师你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最后回到了这个小地方不可惜吗?” 莫俊义垂眸,“留在这地方不好吗?” “不好。” 莫俊义再次看向了程尹。程尹皱皱眉,说:“我很想离开这里。” “你是想离开你爸妈吧。” 莫俊义一语中的,这让程尹莫名其妙的恼,连带着说话语气都有些着急。 “我没有。” 话音落地,程尹情绪忽然变得很低落。月亮上行,直到黑夜完全将淮城笼罩。路上的车莫名其妙多了起来,把夜景唰唰地切成几块。 “有也没关系啊。” 程尹将视线从窗外景色上收回来,转而投在了莫俊义身上,然后就听见他接着道, “想走出去,就好好学习吧。” 边说着,莫俊义边扭动钥匙准备离开。点火成功的同时,他把两边的窗慢慢合上。打着方向盘并入车道后,他接着又说: “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学习是自己唯一可控的,又对人生影响巨大的事情。所以想出去,那就好好学习吧。就这件事而言,我还是帮到你的。” 小跟屁虫 晴天正午,阳光万分热烈,烧得空气都有股子糊味。 托了莫俊义的福,程尹不仅在历史上进步得快,连带着政治,好像都摸到了些门路。下一次月考在即,所有同学都卯着鼓劲儿在学,程尹自然也不例外。 看到程尹确实一改常态,在学习上变得愈发认真,魏正德便不好总把她单拎出来说。但他到底是狗改不了吃屎,直接换了另一种更加阴戳戳的方式,一天到晚地指桑骂槐。 这不,课间铃刚一响,整个教学楼突然就活了过来。尖叫声与笑声席卷校园,使得每一块砖都躁动不安。 数学老师前脚刚走,魏正德后脚就从人群中跳了出来。他三两步就走上了讲台,随后用力敲打了几下黑板,以此强迫班里的同学们安静下来。 程尹本就和班主任关系紧张,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尊师。于是她看看手表又看看窗外,脑子里全是再不去食堂就抢不到喜欢的菜。 这一瞬间的分神,立马就被魏正德抓了个正着。 “我当年要是只能考这几十分,我可吃不下饭。” 程尹知道这人肯定是在说自己,所以即便不情不愿,却还是挺直了腰板。她的同桌见状,也默默收回了目光。 “下个星期就月考了,本学期的第三次月考,这意味着这个学期已经过半了。努力了多少,又学了多少,相信各位心中都有数,但是我有一点要强调一下,咱们班的成绩两极分化特别大,也就是好的很好,” 说到这里,魏正德的视线短暂地落在了程尹的同桌身上。接着,他又话锋一转,说: “差的很差。” 话落,魏正德果不其然,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程尹身上。而与他的注意力一起到来的,是同桌陆清妍的双眼。 陆清妍,一个班里成绩顶好的女生。但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跟其他人都有些玩不来。开始是其他人不带着她玩,到后来,就是她凭借一己之力孤立了全班。 关于成绩真的能给人带来很多力量这件事件,程尹先是从莫俊义口中知晓,然后就从陆清妍身上获得了证实。 在成为同桌的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陆清妍永远保持着高度专注的状态,在程尹疯狂汲取知识的过程中,她已经在查漏补缺了。所以即便陆清妍总没个好脸色,但程尹是真的打心底佩服她。 魏正德给他们打完鸡血后,陆清妍拿起饭卡就要往食堂走。程尹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见陆清妍一脸嫌弃,却没有出声把她赶走,她敢才小声问道:“数学老师最后讲的那道数学题,你知道解法了吗?” “画一条辅助线就好了。” 程尹摸摸耳朵,还是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怎么画?” “吃完饭再说。” 程尹刚想出声道谢,话却被陆清妍瞬间凝固的表情堵在了喉咙里。顺着陆清妍的目光望去,她顿时了然。 从女孩踏上走廊那一刻开始,躁动不安的同学们就仿佛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平静了下来。缓慢行走间,她那头缎带长发微扬。发丝携清风而来,即便隔着十米以上,程尹却觉得自己已经嗅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可能是某种高级洗衣液的味道,也可能是某种昂贵淡香水,总之,与她很是相配。 “哇,是柯以萌欸。” “她真的好漂亮啊。” 柯以萌身上有股魔力,可以让所到之处都短暂陷入停滞,程尹自不必说,只是没想到,竟然连平时颇为自傲的陆清妍都不例外。 这般想着时,陆清妍脚上竟忽地加速,一下子就把程尹,和哄闹的人群都甩在了后面。 程尹连走带跑,才勉强追上陆清妍。陆清妍用余光瞥见她,语气平淡的一句:“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程尹懵懵地眨眨眼,反问:“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为人师表 不知为何,这话对于陆清妍来说颇为受用。以至于午饭过后,她愣是拉着程尹讲了一中午的数学题,从老师留给大家的压轴题,发散到类似的难题,再深入浅出,往前推到一众十分、五分的小题。 十四班的座位一月一换,程尹和陆清妍的同桌缘分,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程尹越是听陆清妍讲题,就越是懊恼自己没早点主动问她问题,越这般想,脸上的表情就愈发难过。 “提高成绩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不要着急。” 陆清妍以为她是因为没有做题的头绪而难过,难得出声宽慰。闻言,她更是舍不得这么个宝贝同桌。 “下个月我还要跟你坐一起。” “可......” “不就是考个班里前十吗。” 陆清妍瞄了眼不远处的排名表,却又实在不想打击程尹的热情。于是她抿抿嘴,道:“加油。” 时间一直来到下午放学,程尹本想在座位上学习一会,但忽然想来自己得去舞蹈室喂猫,故而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包塞好,然后一下子就没了影子。 陆清妍本打算和程尹一起学习,这下子,又突然没了劲头。所以她也收拾收拾书包,打算就这样回家去。只是还没走两步,她就迎面撞上了班主任。 魏正德像是冲着陆清妍来的,不仅没有把路让出来,还扬扬下巴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陆清妍脸色瞬间一白。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紧紧攥着书包,跟在魏正德屁股后面慢慢走。 途中经过学生活动中心,她隐约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彼时程尹正在清理猫屎,因为味道太大,忍不住开窗通风。二人目光意外交汇,程尹无视魏正德的存在,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来和陆清妍打招呼。 但奇怪的是,陆清妍并没有理会她。 见魏正德脚下一顿,陆清妍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她本能地觉得不妙,故而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轻声问了句:“怎么了吗?” 魏正德闻言,才又慢慢往前挪步。见状,陆清妍暗暗松了口气。 二人一直来到淮一弃置的宿舍楼。因为学校暂时没有别的安排,所以这里逐渐成了一些个老师午休小憩的地方。而此时正值放学时间,打眼望去,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秋风拂过道路两旁的树,叶片随之哗啦啦的响。魏正德的房间刚好有扇窗户,从里头往外望,秋意一览无遗。 慢慢褪下陆清妍裤子的时候,魏正德说起了陆清妍父母的事情,说他们是怎么把陆清妍托付给了他,又说他是怎么不辜负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用阴茎调弄着陆清妍的下体。 一下、两下,直到完全挺进那处温热地。 为了追求刺激,魏正德总喜欢把陆清妍按在窗口欺负。譬如此时,他不允许陆清妍低头,同时强迫她看着远处不断驶过的车,看着时不时落到视野里的球,和偶尔会露出半张脸的人。 一番大汗淋漓之后,魏正德一把压在了陆清妍身上,一呼一吸,是香烟混合着食物残渣的酸臭味。 陆清妍废了很大劲儿才把魏正德从自己身上推开。随后她轻车熟路地走去浴室,开始清理起了下体。用手指掏了许久,她才算是把脏东西都掏了出来。刚把花洒放到高处,魏正德就开门走了进来。 他用他已经疲软的阴茎摩擦着陆清妍的背,手也不放过她的胸。把她腿夹在板凳上,他扶着子孙根就要进去,结果屡试屡败。最后,他恼羞成怒地把陆清妍按在地上,直接把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 两个世界 那天之后,淮城就开始下雨,雷暴雨。一盆一盆的水,就这样哗啦啦地往下头倒。又过了一周,雨终于有了熄火的架势,可秋意,却吹倒了一群人。 换季时间,班里病了好几个同学,其中就包括陆清妍。程尹虽然担心,但因为陆清妍没有手机,便只能干着急。 那边人刚少了几个,这头江陵就回来了。程尹空置已久的前桌,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主人。 比起走时,他头发稍长了一些。因为天气凉,还早早穿起了冬装校服。那宽大的袖子,衬得他整个人弱不禁风的。 江陵回来了,祁星宇就又开始往十四班跑。不过这次,那个柯以萌也会时不时地来找他。 眼下刚放学,他们三个人背着书包在班门口聊了起来,好似是要一起回家去。 这个年纪的人都不太会打扮,但有些人,即便不打扮,靠着爹生妈给的容貌,便能吸引众多人的目光。 这样的人,江陵算一个,祁星宇也算一个,而柯以萌,比前二者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父母都是淮大教授,听说还兼任人民医院的医生,是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出身。她本身也优秀得让人嫉妒。五官精致身材高挑,除了成绩好之外,一手小提琴更是师从高人,可谓是全身上下挑不出任何毛病。 比起江陵和祁星宇,程尹与柯以萌的交集实在少得可怜。她只依稀记得,柯以萌身上总有股淡淡的香味。 今天的她,穿了一双黑白相间的鞋。这双鞋程尹曾在别人脚上见过,但不知为何,偏偏被柯以萌穿在身上,才显得好看。特别好看。 许是因为看了好久,她的目光竟惊扰到了柯以萌本人。柯以萌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略带不悦地同祁星宇和江陵说: “你们认识?” 她说话声音不小,显然不只说给江陵二人听。程尹闻言,立马羞赧地低下了头,无视在后头呼唤她名字的祁星宇,径直就往校门口走。 一路来到门口小卖部,她微喘着气,指着冰柜里的甜筒问要多少钱。 “甜筒两块五。” 程尹低头数了数自己口袋的钱,最后只拿了根水果冰棍儿。 橙子香精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时,江陵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校门口。见状,她赶紧躲到树后头,然后伸出半个脑袋,看着他们三人上了车。 车好像不是当时江陵送她回家的那辆,但也是乌黑锃亮,一看就和其他车不一样,何况她家的那辆小摩托。 车从她身侧驰过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看着扬长而去的豪车,她狠狠咬了一口冰棍儿。上牙膛被冻得一阵干疼,她摇头晃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也是这时,她手机来了个电话。来电人的备注是个句号,滴滴答答响了半晌儿她才接了起来。 “你人呢?” “什么?” “我说你人在哪里?” “我?我在学校啊。” “......我知道你在学校,我问你在学校哪里。” “啊?我在小卖部。” 话音刚落,就有人拍了拍她后背。她一瞬汗毛竖起,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回头。 入眼的是宋观潮。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身上有股子风尘仆仆的味道。还不等她询问,他就先一步开口: “跟我走。” “去哪里?” “去医院。” “为什么?” 程尹对着宋观潮,实在没什么好脾气。宋观潮也不惯着。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后,他又气势汹汹地折返回来,钳住她的手腕就要把她压上出租车。 “痛!”程尹试图挣开宋观潮的手,“我说我很痛!” 结果宋观潮一直到把她塞进后座,才把手松开。司机见状,大气都不敢出。只在宋观潮的指示下,一个油门就驶出了学校地界。 等走上跨江大桥时,程尹忍不住气鼓鼓地问:“是我妈让你来找我的?” “是你爸让我来找你的。” “我爸?” 程尹几乎尖叫出声,“你见过我爸了?那你爸呢,也见过我爸了?” “他们都在医院。” 闻言,程尹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你妈,你妈出事了。” 跟哥哥走 医院的空气里,充斥着各种低沉的情绪。宋观潮走得飞快,程尹也跟得辛苦,但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等走到急诊住院区,宋观潮终于放慢脚步。程尹则一个箭步上前,从他身旁冲了出去。 在一个被帘子隔开的病床上,尹春婷就这么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嘴唇发白,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磕破了皮摔断了腿,而是实打实的出了大血。 “程程!” 程文斌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程尹的到来。接着,宋盛华也瞧见了宋观潮。 父子二人一碰头,宋观潮就忍不住开口:“怎么?还不打算走啊?” “你尹阿姨这人还没醒过来,要我怎么放心?你有事你先走就是了,我就算了,你倒也不必凑这个热闹。” 宋观潮不语。 另一边,程尹一看到病床上的母亲,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她看向父亲,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程文斌喉结一动,说:“遇着医闹了。不过万幸,没伤到要害,说是休息一两个月就好了。” “医闹?!” 程尹刚提高一点声音,就立马来了个医生。医生见她情绪有些失控,赶忙皱着眉头说:“不要大声喧哗,影响病人恢复。” 程文斌见状,温和地点点头,道:“诶、好的,我们知道了。” 程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擦擦眼角的泪,目光顺势就落在了医生的胸牌上。 傅 随后,她又看向这位傅医生的脸。因为戴着口罩,她就看清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莫名其妙的,她总觉得这双眼睛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程尹这般看着看着,叫傅医生被她瞧得心软了几分。于是她清清嗓子,又说:“你妈妈的伤已经都处理妥当了,休息几天,就可以回家养着了。今天的事多亏了有你妈妈,不然……” 不知为何,傅医生说着说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出来。她扶着额头往后推了几步,差点就要撞上端着盘子的护士。 护手见状,赶紧吆呼人把傅医生搀住。但傅医生却摆摆手,让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又一次检查完生命体征后,有人大呼着“抢救”,傅医生闻言,立刻往那处跑,随后直接跪在床上,开始做起了心脏复苏。 霎时间,急诊室里除了救命声,就只剩下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程尹收回目光,蹲在母亲床边,手举举放放,半天都不知道该落到哪里。 “妈妈什么时候能醒?” “估计后半夜。” “好。” “程程听话,跟着你宋叔和宋哥哥回家睡觉,明天一早,让哥哥送你去上学。妈妈这边,有爸爸守着呢。” “我也哪儿都不去。”程尹嘴一撇,眼泪都哗啦啦地往下掉。 “听话!” “我不要。” “这凳子就一张,你也留下,是打算让爸爸站一宿?” 程尹擦擦眼泪,既找不到理由反驳,脚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二人僵持之际,还是宋盛华走上来,说:“程程今天也累了,叔叔带你去吃点好吃的,然后咱们回去休息去。” “回去?回哪里去?” “你想回哪里就回哪里,你如果不想去叔叔家,就让哥哥陪你回家,明早好直接送你去上学。” 宋观潮没料到自家老爸转头就把自己给卖了,脸上的表情一下有些挂不住。在程家父女看不到的角度,他眯眼看向父亲,无声传递着自己的不赞同。 但宋盛华不管不顾,甚至联合着程文斌一起,想让程尹跟着他走。 程尹这小妮子哪儿经得住这样劝。她虽然不明白父亲和宋叔叔为什么可以这般和谐共处,但父亲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便也只能跟着宋家父子走。 “程程是想去叔叔家,还是回家呀?” 听见老父亲捏着嗓子说话,宋观潮眉头一皱,差点就要用手指堵住耳朵。 果然,被恶心到的不只他一人。只见程尹也往父亲远处退了两步,然后站在他跟前说:“我要回家。” 宋盛华闻言,立马叮嘱自家儿子:“带妹妹吃点东西再回去,早上记得准时送她去上学。” 宋观潮不反对也不拒绝,但看他那扭头就走的架势,简直就是不愿意极了。 比起宋盛华,程尹显然更宁愿跟宋观潮打交道。于是她也赶忙跟在宋观潮屁股后面走。 飞天横祸 等走到一处闹市,宋观潮才停下脚步。 那是离医院最近的繁华街道,周遭都是颇具本地特色的大排档。程尹原以为宋观潮要带她吃东西。可她刚想拒绝,就听见宋观潮说: “你一个人可以吗?” 程尹以为他说的是吃饭。但她还挂念着母亲的安危,实在没什么食欲。 “我不吃也可以。” 话落,宋观潮一阵沉默。 程尹小心翼翼地抬眼,瞥见宋观潮正对着手机编辑短信。末了,他才对上她的眼睛,又说:“我突然有点急事,今天晚上可能不能和你一起了。” 闻言,程尹如释重负。 刚才那几分钟,她脑子里过了无数个可怕的想法。听闻与母亲安危无关,她大舒一口气,说:“那你去忙,我等下吃完自己回去。” 宋观潮沉默着不说话,显然是思考起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程尹倒没给他思考的时间,转头就要往美食街深处走,可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宋观潮一抬眼皮,就见这妮子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还是那个老土得过分的眼镜框,黑黑的粗粗的,像是要把她鼻子压扁。奔波一天下来,马尾辫早已松得不成样,她撇开碎发,愣是从乱毛中拨出一张脸来。 白白净净,没什么肉,上头还缀着一双黑石,霓虹灯拍一照,一下又变得五颜六色。 舔舔嘴巴又转转眼睛,她终于开口问:“你能借我点钱吗?” “有钱还吗你就借?” “……” 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宋观潮脸上嫌弃,手上倒是老实。他立马就掏出了钱包来,先是抽出了一张,然后又忍不住抽出一张,一起递到程尹面前,又叮嘱着: “不要乱跑,淮城没你想象的安全,吃完东西赶紧回家,打个车回家。” “好好好。” 程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注意力全被两张红票子吸引。她双手接过,立马就塞进了口袋里。完事儿后,她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脸。 “这么开心?” “有钱能不开心吗?”程尹嘻嘻笑。 宋观潮看她那副傻样,竟也莫名其妙地放松了几分。 坐上出租车,他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偷瞄,发现程尹一直目送到他走远,才乖乖地走进饭店。车越走越远,等待喧闹街道化作一点星光,他掏出手机来,向程尹的手机号发了个信息。 【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晚上自己好好做作业,明天早上我送你去上学】 【好嘞(?ò?ó?)】 看到回信,宋观潮适才放下手机。双眼先是从夜空划过,最后停在了后视镜里的自己。路灯被树切成一段一段,橙黄色灯光一阵一阵地打在他脸上。 看清自己嘴边的笑,他如梦初醒。 车一路疾驰,直到缓缓停在兴鑫门口。 兴鑫太子爷刘昌隆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整个人给风吹得瑟瑟发抖。见有车来,不等宋观潮自己打开门,他在外头就抢先了一步。 他急急忙忙地把宋观潮带进去,边走边问:“听你说,受伤的是你那个小妈?” 一直到进了电梯,宋观潮才开口:“巧了吗这不是,我今天刚到淮城,就被我爸使唤去淮一接程尹。等去到医院一打听,才知道那女人是被个医闹的捅了。” “谁知道这件事竟然先传进我爸耳朵里,可叫我被骂了个半死。你说那小子是不是有病?在这个关头给我捅这么大个窟窿!” 见宋观潮一言不发,刘昌隆转而又问:“你小妈没事吧?” “你妈。” 不料刘昌隆把嘴一撇,“我倒想有个妈。” 宋观潮懒得跟这人计较,“问题不大,说没伤到要害,养一个月就能复工了。” “那就好那就好,如此就有机会私了了,你不是说那女人缺钱吗,这能用钱办下来的事情,都不是大事。” “人都被抓进警察局了还能办下来?” “只要是人办的事,就都能办下来。” 多亏了宋观潮这层关系,刘昌隆大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比起刚见面时轻松了许多。但越靠近刘向松的房间,他又免不得紧张起来。 果然,这刚一进门,一个茶杯就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刘昌隆从小就是个猴,操练惯了,结果好巧不巧,那茶杯刚从他身边飞过,下一秒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宋观潮脸上。 为钱折腰 粘稠、温热,直至模糊了右眼,痛觉姗姗来迟,刘昌隆的惊呼声也姗姗来迟。 被人搀扶着坐下后,宋观潮大脑才终于接收到了受伤的讯号。伴随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伸手就要摸,不料被刘昌隆一把拦住。 刘家父子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赶忙就叫了处理伤口的人来。包扎之时,刘昌隆坐立难安,想说得开车把人直接送到医院去。 对此,不仅刘向松不太赞同,就连宋观潮自己都摆了摆手。 “我没事。”他说。 “你这血虽然暂时止住了,可万一敲出来个内伤来你要我怎么办?你这脑袋金贵,要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宋观潮虽然眼下有些头晕目眩,但依旧拒绝了这一提议。 刘昌隆刚要继续劝时,一旁的刘向松也发了话。他佯装生气,说:“你白叔处理这些你还不放心?” 闻言,处理伤口的人笑眯眯地道:“这小兄弟只是伤了皮毛,不打紧的。如果担心,改天去医院换个药就得了,要是没空,按着我的方子照顾也足矣,保证什么疤都不会留下。” 白叔一张口,刘昌隆这才消停了一些。但他忍不住弯腰看了看伤口,又想听听宋观潮本人怎么说。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宋观潮眨眨眼,强迫自己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他目光扫过刘昌隆等人的脸,最后落在了刘向松身上。 对上刘向松的眼睛,他开门见山,直接询问起了对方急急忙忙叫自己来的原因。 “刘叔今天喊我来,是为了医闹的事?” 到底流了血,他声音免不得有些虚弱。刘昌隆听得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被刘向松拦住。 刘昌隆不赞同却又不敢忤逆父亲,便只能叉着腰退到旁边,等这两人把事情商量清楚再做打算。 说起正事,刘向松拉出椅子坐下,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道:“听昌隆说,那受伤的人是你亲戚?” 闻言,宋观潮深深看了刘昌隆一眼,把后者看得那叫一个毛骨悚然。数秒后,他点点头,说:“算是。” “哎呀巧了嘛这不是?”刘向松突然眉开眼笑,与刚开始几乎是两个人,“到头来竟是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见宋观潮眉宇间有些疑惑,刘向松瞥了眼在一旁沉默是金的刘昌隆,示意他上前说几句。 刘昌隆顶顶腮帮子,不情不愿地上前,继续同宋观潮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我们这儿的一兄弟,因为妈在人民医院看死了,一个冲动就想去把那个主治医生给宰了。没想到医生还没见到,被一个护士,哎呀就是那个女人给发现了。他一气之下,就把那个女人给捅了。之后的你都知道了,那女人马上被救了回来,我那兄弟也被条子抓进去了。” 看宋观潮依旧一言不发,刘向松又接过话茬,道:“进了我们这儿,那就都是同生共死的弟兄。当然,我们明白,他做了违法的事,那就应当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我们到底不能对他不管不顾啊。” 话至于此,这对父子的所求已经明了。可任凭宋观潮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这事儿怎么偏偏让他来当这个中间人了。 “刘叔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宋观潮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虽然确实和受害者有那么一点关系,但也只是能说得上话的程度,若是想要左右对方意愿,怕是难如登天……” “诶~”刘向松不以为意,“你和那个女人的关系,我都听昌隆说了,你如果说不上话,那我可想不到还有谁能说得上话了,是她那个弱不禁风的丈夫,还是她那个还在读书的女儿?“ 刘向松语气缓慢轻快,却听得宋观潮脑袋嗡嗡作响。他摸摸眉尾的伤,心说这伤口不知怎地,竟然愈发得疼了。 这刘向松话里话外,显然已经将尹春婷查了个遍。尹春婷身边就那么几个人,程文斌、程尹,还有他那痴情的老爸。 用手指想都知道,他们肯定都巴不得要那凶手千刀万剐,所以这个缓和周旋的人,好似还真的非他不可。 沉思之际,他又听见刘向松说:“我之前听昌隆说你现在在创业,目前像是还在筹集项目资金阶段?” “确有此事,倒是劳烦刘叔记挂了。” “作为长辈,关心关心小辈这不是应当的吗?”刘向松又起了一壶茶,向其余三人各斟了一杯,才又道:“上次我听说康总那儿有个活,这不一下子就想到了你嘛。听说……那次饭局之后,你和康总单独见面了?” 闻言,宋观潮先是故作讶异,继而作出副惭愧的样子,“原是有刘叔在背后帮忙。我之前还寻思着呢,心想我这个什么成绩都没有的公司,怎么就入了康总的眼了?” “哈哈哈哈我们多吃这么多年的盐,提点提点小辈岂不应该?都是举手之劳罢了。” “刘叔您哪儿的话。您这般提携我,倒真叫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 面对宋观潮毫不加掩饰的奉承,刘向松连连摆手,“以后这天下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横竖左右,我只不过是帮你们助助力罢了。不过话说又说回来了,如今这么看来,你公司那项目岂不启动在即了?” 宋观潮苦笑着道:“倒是还差不少。” “噢?” “差多少?” “还差得远。” “那就好办了。” 刘向松轻飘飘的一句,却砸得人眼冒金星。宋观潮静静凝视着这个男人,从他眼尾的弧度,到他嘴边的笑,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捉摸不透。 一直到半夜,宋观潮才晕晕乎乎地走出兴鑫。在看到月亮的那一刻,一阵清凉突然袭来。风从他耳边飞驰而过,叫他发热的脑袋一瞬清醒了不少。 “你想清楚了?” “这有什么想不清楚的。” “没想到你宋观潮竟这么容易就弯了腰。” 看出刘昌隆嘴角的讥讽,宋观潮无所谓地道:“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往火坑里推的。” “瞧你这话说的,这怎么能是火坑呢,不管怎么说都得是个蜜罐吧?” “你倒是早都不把钱当钱了。” “钱这个东西,对你宋观潮而言不也只是早晚的事吗?” “得了吧你。” “哟哟哟还不好意思了还?” “懒得和你废话。” 宋观潮到底是个伤员,精神一放松,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能睡着。他赶忙招了一辆出租车,在刘昌隆的目送之下坐了上去。临走时,他摇下窗户看向刘昌隆,随口问道: “对了,你刚才说你那兄弟原本是冲着谁去的来着?” “那医生…”刘昌隆摸摸下巴,“好像姓祁来着。”